夏日午後的葡萄園生機勃勃,那串串飽滿圓潤的珠子是一種生命存在的表征,而它包藏的汁液卻是大自然最精湛的魔術,讓生命的存在充滿了意義。葡萄架綠蔭如蓋,路旁野花點綴,或紅,或黃,或紫,或白,像是被畫家上了顔料,極其好看。
鸢時采了一籃子葡萄,挑了幾顆:“嗯,你嘗嘗。”
雪桐搖了搖頭,“我怕酸。”
“不酸呀。”鸢時說着剝了一顆葡萄伸到她嘴邊:“很甜的。”
張口含住,汁液滿口,酸中帶甜,甜中帶酸。
“好吃。”雪桐點頭稱贊。
鸢時又剝了一顆,“來,正好消下食。”
雪桐牙齒不太好,不喜酸甜,吃了幾顆就耐不得了。
“哎呀,不吃了,牙疼。”她吸了口涼氣,推開鸢時的手。口中的甜抵擋不住牙龈泛起的酸,眉忽緊,眼浮淚,一個大大的表情包。
鸢時笑開了顔,可愛的周雪桐。
那一幕,雪桐很難忘記,穿着繡花長裙的鸢時站在葡萄架下融融一笑,葉隙灑下的陽光晃着她狹長的眼,似琉璃剔透,驚豔滿園。
鸢時沒有避開她的直視,幽幽笑着:“這裡甯靜祥和,所以留了下來。”
雪桐說:“大自然的畫,誰能不愛呢。”
回去的路上,除了腳步聲和着風浪,唯有心事浮動。
快到的時候,“我有件事跟你說。”雪桐望着她。
鸢時輕笑:“哦,這麼慎重。”
雪桐說:“我知道你有自己的主見,不需要什麼意見。可是,作為朋友我還是想說,以你的條件留在這裡實在是可惜了。你應該擁有更廣闊的天地。你能夠成為優秀的服裝設計師。如果你願意,我幫你。”
鸢時情緒沉下來,緩緩開口道:“周雪桐,你是個好人。但是,請你别在我身上施舍同情。”話到這裡,鸢時止了話,心莫名難受。可終究還是艱澀的說完了後面的那句話:“你還會回來就是出于一種憐憫吧。”
不對等的關系,就如摻水的酒,無法深品。
雪桐喊了聲鸢時,似乎想說什麼,略一遲疑還是沒說話。
鸢時看了她表情,垂下眼臉。
“你該走了。”聲音還是很輕淡,卻沒了溫度。
雪桐歎了口氣,也沒深究她的情緒為哪般。“就算不為自己為了媛媛也要好好打算吧。”
“你是說我自私麼。”鸢時皺着眉。
雪桐加重語氣,“你不是自私,是逃避。你怕面對現實,怕面對家人,怕失去那一點自尊。要不然也不會這麼多年不與家人聯系。”
鸢時臉白了,眼中煙霧彌漫,心思被暴露在陽光下,最傷人的語言化成刀子撕裂她的自信,逼她正視自己一手釀成的悲劇,周雪桐你可真殘忍?
“你,你有什麼權利。。。這樣說?”她睜圓了眼睛,眼角發紅。
雪桐也是情急,既然說到這個份上索性直說了:“媛媛這麼大了才知道爺爺奶奶,還不知道有外公外婆呢。在她的世界裡隻有你一個親人。你怕媛媛離開你,你就想把她留在這個山窪裡一輩子!可是,她是你的女兒不是你的寵物。你這樣,對她太不公平!”
她忽覺自己這般有些沖動了,卻見鸢時眼裡蓄滿了水,看着她,看着她,終于淚如雨下。
雪桐忙要道歉:“對。。。”
歉意才出口,鸢時轉身走了。
周雪桐,我的人生路從一開始就是錯的,并沒有人管我的死活。與人私奔,未婚生子,隻是在錯的路上再錯下去罷了。桑柏離開了,我就不再抱期望有人同行,不動感情便不會在抽身離去時傷心。
可是,周雪桐,你知道嗎?你的出現對我意味什麼?
你不知道!
你都不知道,又憑什麼對我說教?
研讨會開得漫長而無聊,雪桐沒等會議結束便回來了。
夜幕降臨,媛媛在院子裡跳格子,看見她進來竟然沒打招呼。
“咦?我臉上怎麼啦?”雪桐覺得孩子看她的眼神有點怪。
“阿姨,媽媽哭了。”媛媛第一次看到媽媽哭,不知道哪裡做錯了惹媽媽傷心。她問媽媽,媛媛很乖很乖,什麼時候又犯了錯呀?媽媽隻是抱着她哭。媛媛想了一下午也沒想通發生了啥。直到記者阿姨的出現,好像明白了一些。
“噢,不是媛媛的錯,是阿姨不乖。”孩子很冤枉。
雪桐開始冒汗,這孩子都想什麼呢?
她蹲了下來,靠近媛媛:“媽媽呢?”
指了指樓上,媛媛小聲說:“媽媽沒做飯,我好餓。”餓巴巴的樣子惹人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