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衣想了想,“哦,他爸爸是搞音樂的,自然是遺傳啦。”
白欽側頭一笑,我感慨罷了,無需你的答案。不過,你的眼裡除了對钰兒的欣賞竟看不出任何波瀾,真讓人失望。愛情,真是一個奇妙的東西,任何外力也湊合不來。
其實小衣在想,周雪桐像極了白教授,她也應該遺傳了藝術細胞啊。可她卻做了時事記者,揭露這揭露那的。那麼剛性理智的工作,好像跟細膩柔軟的藝術不大沾邊。不過,她倒是非常喜愛戲曲,要不然也不會青睐我。可是,可是她到底是愛我還是愛戲曲啊?
白欽好奇地看着她。這孩子總愛神遊。
小衣看着門口,忙說:“要不要等您兒子?”
白欽笑道:“不了,很多媒體都等着采訪這位小提琴家呢。”
“我們去吃夜宵。”小衣聽她這麼說非常高興,看來教授并沒有被激動的心情影響,對兒女私情說不幹涉就不幹涉。
說是夜宵其實很簡單,兩杯果汁,兩塊蛋糕。
“你不是想知道後來發生的故事嗎?今晚,滿足你的好奇心。”
小衣猜想過雪桐和教授的冷漠關系可能是因為白欽改嫁。卻想不到後來的慘劇。
“啊,為,為什麼,那個高钰為什麼要挾持雪桐?”
白欽看着面前的玻璃杯。晃動的果汁如往事的漣漪,波瀾不驚,卻撩動心扉。
小衣咬了咬嘴唇:“您不适的話,就别勉強了。”她很想知道真相,卻不忍心看着導師經曆精神的摧殘。
白欽搖了搖頭,“沒什麼。過去這麼多年,我也希望放下一些事。”
“那個時代讓人變得瘋狂,為了活着,有的人是裝瘋,而有的人是真的瘋了。”白欽臉色不好,态度卻很平靜,“高钰在勞教所關了幾年被放回來之後,就變得不太正常。他無法擺脫那個時代的噩夢,他抵觸社會,抵觸一切接近我們的人,常常地鬧騰。為了生活,為了钰兒有好的環境,我不得不躲避他。所以,當周魯帶着桐桐來找我。。。有哪個母親不想念自己的女兒?可我當時的境況。。。真的不能接受她。”
小衣睜大了雙眼,屏住呼吸。
“後,後來呢?”
“後來,周魯問我要不要女兒了?若不要,他就帶桐桐回去。”白欽看了看她。
“您,怎麼說?”小衣已經猜到答案,還是忍不住問。
白欽苦笑:“我讓他找個對桐桐好的女人過日子,不要再來找我了。”
小衣猛地站了起來,驚動鄰座。
“太傷人了,您怎麼能這樣啊?”
白欽沉浸往事,并不在意周圍的目光。
小衣趕緊坐了下來,壓低聲音:“對不起,我太投入了。”
“那時候我并不知道周魯已經得了絕症。。。我被自己糟糕的生活弄得焦頭爛額,根本無暇顧及他們。直到一年後接到周魯因公犧牲的通知,這才去石河子接回桐桐。”看到女兒的第一眼,她就知道女兒恨她。回上海的一路上,女兒沒有說過一句話,隻在睡夢裡喊着爸爸。
小衣擔心教授的精神壓力,便說:“母女沒有隔夜仇,慢慢就冰釋前嫌了。”可是她說這句話真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周雪桐一直到現在都沒能原諒母親。
她也覺得自己假,便問:“對了,她來到上海就一直住院,究竟有沒有手術?”
果然,她還是最關心記者大人的身體。
白欽有點疲憊,收回遊離的視線看着小衣。
“你很關心桐桐,我很感動。”
“您别這麼說。。。”小衣有些不詳的預感。
“桐桐從小身體就很差,回到上海我才知道她得了腎病。醫生說,等她長大了才可以做手術,現在隻能做透析。那時候條件真不好,為了籌錢,我不得不登台演出。”想來當時女兒的病非常嚴重,過了三十年,白欽提起還是焦慮不安。
小衣聽到這裡明白了白添钰說這個姐姐從來沒住他們家,一直住在醫院裡是怎麼回事了。
“那,後來的後來,手術做了嗎?”她覺得這個手術有蹊跷,白教授一直避而不談。
白欽看了她一會兒,低沉地說了句:“能答應我一個條件嗎?”
小衣像是摸到開啟秘密的鑰匙,連忙點頭:“您說。”
白欽悠然一笑:“不要緊張,其實每個母親都會那麼做的。”
“做,什麼?”小衣隐隐約約猜到了什麼。
白欽微微一笑,小衣覺得這個笑容是白教授最美麗的微笑。
“你也查過資料了,治療腎病的辦法就是。。。換腎。”
小衣沒有太多震驚,心卻無比陣痛,淚水不知怎麼就,一滴,又一滴地掉了下來。
“您,為什麼,不告訴她?讓她這樣誤會您?這麼多年,要是她知道,就。。。就不會這樣對您了。”
白欽搖了搖頭,含笑道:“哪個母親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快快樂樂的生活呢?哪個母親希望自己的孩子背負一生的負疚生活呢?桐桐的性格固執而倔強,對他父親的愛戴,對我的怨恨,就是她努力生活下去的動力吧。”
小衣久久不能平靜,想安慰又覺得任何美麗的辭藻在偉大的母愛面前都是蒼白沒勁的。
“記住你的承諾,要保守秘密喲。”白欽微笑着喝了口果汁,臉上的皺紋都是那麼優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