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鄉下,會殺雞殺鴨殺魚的姑娘多了去了,說難聽點,豬也就是大隻些的家畜。
杜玲是比一般姑娘甚至部分漢子膽子更大,她不怕夜裡上門騷擾的流民,但卻害怕匪盜。
流民總歸是民,再怎麼出亂子也就是想活命,隻要數量的當,每家每戶捏着鼻子吃點虧總能把局面安穩下來,但土匪不一樣,可不是分點銀錢糧食就能打發的。
錢、酒肉、女人、百姓的懼怕與臣服,都是他們想要且難以被滿足的。
杜玲怕得很,怕到雙手發抖,渾身僵硬。
她怕死,更怕自己護不住杜大娘。
所以意識到自己在害怕後,杜玲狠狠給了自己一巴掌。
她的力氣很大,一部分是天生的,一部分緣于這幾年的經曆。
嘴角撕裂的疼痛讓她混沌發燙的腦子稍微冷卻了一點。
剛才從牆上翻下來的時候,她看到一部分匪徒略過鎮子外側,徑直往中央來了。
逃是來不及了,隻能先躲起來。外公說過、除了窮兇極惡故意向官府示威的,土匪們一般搶夠了東西就會離開,不會在村鎮裡停留駐紮。
杜玲不知道外公說的對不對,也不知道這些土匪是不是外公說的那一類,她從牆上下來時心裡隻想着拿刀、找娘。
眼下兩件事情都辦成了,杜玲一把将杜大娘抱下地,又催促着對方趴到自己的背上。
“前頭聲音不對勁,咱們先躲起來。”
怕杜大娘被吓着,杜玲沒有把事情說清楚,但四周逐漸清晰起來的混亂聲響,已經叫杜大娘心裡有了答案。
她不再多說什麼,将衣裳緊緊打了兩個死結後趴到了杜玲的背上。
不比男子寬厚的脊背牢牢承載住了她的重量。
杜玲背着娘,目标明确的往院子裡的水井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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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一天土匪真的突然殺進來該怎麼辦?
杜玲這些日子一直在想這個問題,自打杜父去世後,她就習慣了做好一切最壞情況的打算。
而眼下的情形,證明了她每夜的難眠都是有意義的。
杜玲蜷縮在豬食槽裡,浸泡在難聞、肮髒的泔水中。
杜家是不養豬的,平日裡宰殺的豬都是從離慶鎮十多裡地的遠水村一戶人家那裡進的貨。
進一次貨來回要花小一日功夫,因此杜家以往都是一批拉三四頭豬回來,當天沒宰殺的暫時養在院子。
杜玲這幾年着實是苦過來的,雖說屠夫大多人高馬大、膀大腰圓的,但她卻比同齡的姑娘們更單薄些。再加上這豬石槽是杜父當年自己拿了起房子留下的大青石辛苦了兩個月挖出來的,比一般人家的要大、深不少。藏個她,還是沒什麼問題的。
唯一的不足就是想完全不漏蹤迹就得将口鼻也浸入泔水之中。
為着心安,杜玲這半個月來每天夜裡都會練習閉氣半個時辰,隻要歹人不是一直站在石槽邊上,她就有信心不被發現。
耳邊傳來男人沉重腳步逐漸遠去的聲音,杜玲在心裡描繪着對方的行進路線,估摸着對方往竈房去了。
髒污裡,她将眼睛緩緩睜開,一陣灼燒感瞬間傳來,杜玲疼的身子僵了一瞬,但馬上又強迫着自己放松下來。眼淚無聲的彙入泔水之中,杜玲緩慢的将眼睛貼近水面,看向院内。
如她所推測的一般,闖進杜家的那個匪盜此刻正在竈房裡翻找着,碗盆砸到地上的聲音格外清晰。
這次來的土匪數量大概不多,沒有到一家擠進好幾個的地步,至少從這個匪盜進來到現在的半炷香時間裡,杜玲還沒看到第二個匪。
視線在竈房裡那個壯碩的背影上停留了一瞬,杜玲轉向院子角落的水井處。
一根麻繩吊着打水的水桶綴在井裡,院子裡沒風,麻繩也安靜的豎着。
杜玲心下稍安。
又過了一會兒,那土匪拎着鼓囊囊的布袋子從竈房走出來,往杜玲的房裡走去。
杜玲的房間隻有一張床、一個箱籠和一把舊木桌,沒有尋常姑娘家那些頭花、香油或是膩子,倒真看不出是個女兒閨房。
王大谷将手裡裝着米面油糧的布袋子随意擱在桌上,将床上的被褥、箱籠裡的衣服全都翻扯出來。
沒翻到自己想要的錢财,他不耐煩的将手上的東西扔到地上。
“啧,牆修這麼高,銀子沒見到一個,就摸了幾枚銅子,什麼破落戶,比爺爺我還窮。”
箱籠裡沒幾件衣服,王大谷翻到最底下也沒見着什麼值錢的東西,倒是翻出一條顔色粉嫩的裙子來。
“這是送相好的?”
見這房裡的模樣,王大谷以為這家是個老寡婦帶着小子讨生活,半點沒想到這裙子是房間主人的。
他将自己遍布髒污的臉龐埋到裙子裡,深深的吸了口氣。
“真他奶的香啊...可惜了,一路過來居然沒抓着個小娘皮,也不知道老三那邊收獲怎麼樣。”
将裙子放到□□摩挲了兩下,王大谷将裙子單獨放到一旁,準備跟布袋子一起帶回去。
目光所及之處沒什麼東西可翻的了,王大谷又低下身子去摸地上的磚塊,看有沒有哪一塊不一樣的。
還沒等他摸明白,一陣女人的哭喊聲吸引了他的注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