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僅是王大谷的注意力被吸引過去了,杜玲的心神也同樣飄到了院門口。
一個她不願見到的畫面映入眼簾,比泔水更刺痛她的眼睛。
隻見另一個匪盜大笑着走進院門,手上抓着一把烏黑的長發。
那長發纏繞在他手中,另一頭連接着一個衣衫不整,口鼻出血的姑娘。
杜玲認得她,是隔壁巷子賣豆腐那家的小女兒,叫李珍。
她閉上眼睛不願再看,聲音卻不受她控制的飄進耳朵。
掙紮哭喊聲、笑聲,交織成一張大網,将她狠狠裹住,直到窒息。
杜玲的手不受控制的握緊了手中的刀。
時間被拉扯的無比漫長,随着一陣皮肉撕裂聲響起,一切的動靜都消失了。
兩個匪盜各自罵了幾聲,一個糊了滿臉的血,一個衣服被染紅大半。
王大谷吐了口唾沫,嘴裡不住的喊着真他娘的掃興。
“那屋裡剛好有衣服,我去換一身。”
另一個匪盜忙着用手抹着臉上的血迹,聞言叫他也帶一身出來給自己。
“小賤人,有福不享盡找死。”
臉上沾染的實在是太多,那匪盜罵罵咧咧的站起身來往水井走去,預備打點水來洗洗臉。
聽見腳步聲去的方向,杜玲的臉色徹底冷了下來。
杜大娘就在水井裡,匪盜隻要一打水就能發現水井裡藏着個人。
她緩慢的坐起身,整個人鬼魅一般破開水面,沒發出半點聲響。
向來優越于常人的聽力這時好像不起作用了,杜玲的耳邊隻剩嗡嗡的耳鳴聲。
她靜悄悄的離開石槽,跟上了那人的腳步。
也許是李珍的血糊住了他的眼睛和耳朵,杜玲離那人的距離越來越近了,卻沒被發現。
她攥緊了手裡的刀。
這是杜家最鋒利的刀,陪着杜父宰殺了上百頭豬,也陪着杜玲撐過最難的那幾年。
黑色的眸子緊盯着前方不過四掌寬的脖頸。
在喉結偏下方的側面,是進刀放血的最佳位置。
耳鳴聲忽然消失了,年幼時圍觀杜父殺豬時的父親帶着笑意的講解聲回蕩在耳邊。
“殺豬,講究的一個快,一個準。這兒,一刀進去,兩指寬的刀口就能放空血,但要注意過程中壓制住豬身,這豬吃了痛會大力掙紮,一不小心濺一身血就該給你娘罵了。”
趁着人彎腰俯身拉水桶的時機,杜玲三步快速逼近對方,一腳過去将人踹的跪倒在地,随後右手虎口張開環握喉結一圈,用力往斜上一掰。
握的手心疼痛難忍的刀幹脆利落的插入頸邊三角區。
那人瞬間大力掙紮起來,因為咽喉被掐着無法出聲,隻能發出赫哧赫哧的聲響。
杜玲膝蓋抵住對方後背,壓迫着那人上身俯貼到地,溫熱的血液潺潺的流入井邊。
掙紮的力度越來越小,直至徹底消失。
看來隻要是牲畜,宰殺起來都是一樣的。
杜玲想着。
在另一個匪盜出房門之前,将溫熱的屍體浸入了豬石槽中。
———
杜玲第一次殺豬,是在杜父的幫助下、街坊們的嘲弄中完成的。
她還記得當時自己雙手因為過于用勁而脫力顫抖的感覺。
但比那個感覺更鮮明的是圍觀人群驟然消失的聲響和暗含懼怕的神色。
那時娘怕她第一次殺生心裡不舒服,晚上特意過來跟她擠一起睡。
爹也把自己第一回殺豬的時候,做了整宿的噩夢的事情跟她說了,怕她覺得丢臉心裡難受也故意憋着。
不過杜玲既沒有做噩夢,也沒有心裡不舒服,她隻是想着,這下爹娘就不用操心給自己找夫婿的事了,她不必嫁人,也能承起杜家肉鋪的擔子。
看來自己确實是個天生的屠夫。
杜玲腦子裡滑過這個想法,用格外顫抖的手,緊緊攥住了刀。
———
杜玲的外公确實閱曆豐富,就如他所說的那樣,一般的匪徒搶完東西就會走了。
這群土匪在慶鎮肆虐了一整晚,破曉時分便帶着滿滿收獲陸續的撤離了鎮子,隻留下四處可見的屍體與血迹。
杜家前後進了三波人,第一波就是害了李珍的那兩人,之後的兩波則是不知道杜家已經被搜刮過,進屋子一看痕迹就掉頭走了的。
杜玲不敢托大,躲藏着一直到天光大亮,四周響徹哀恸哭聲才将杜大娘從水井中抱出來。
為着盡量的防水,杜大娘的身上裹着好幾層油布、油紙,内裡也穿着厚厚的衣裳。
但在水井裡泡的時間實在太久了,井水終究還是滲進了衣裳,叫杜大娘本身就沒什麼血色的面龐越發蒼白。
杜玲背着杜大娘快步回房,将人小心的放在床上,随後拾起丢在地上被踩的髒污的被褥,給杜大娘牢牢裹上。
“娘你坐着緩緩,我去竈上燒點熱水。”
院子、屋裡,一片狼藉,遍地碎瓦碎屑。
竈房裡,幾個裝米、面等糧食的大陶罐子傾倒在地,罐子周圍還散落着些許稻殼和米粒。不大的地猶如蝗蟲過境,凡能入口的東西,都沒了蹤影。
杜玲先是燒水兌涼,給杜大娘簡單擦洗換衣服,而後攙着對方躺下來。
她倚着床沿,握着杜大娘微涼的雙手,一直守着到人睡熟了,才開始收拾收拾屋裡屋外的東西。
家裡大部分物件都是木頭做的,沒什麼太大損壞,就是有幾個被翻砸的“缺胳膊少腿”。
碗筷除了木碗竹筷耐砸點,其他都成了碎片。
衣服因着土匪翻不到錢财洩憤,被撕破了幾件。剩下大部分都還完好,隻是都得洗曬一下。
杜玲清點規整的時候,家裡來了幾波尋人的。
都是昨晚避難的時候走失了親人的。
李珍的父親也在其中。
不過他和李珍不是走失的,而是一家人躲藏時被土匪搜了出來。李父被打斷了一條腿,沒了三根指頭,李珍的哥哥被一斧頭劈爛了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