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口說話的是一個頭發花白、身材佝偻的老翁,看年紀大概有五十來歲。
老翁臉上帶着讨好的笑容,往門外走出來。
他不住的搓着手,聳肩低頭,生怕自己得罪了面前這個渾身是血的軍爺。
杜玲沒有說話,沉默的點點頭。
那老翁眼睛一亮,好像聽到了什麼天大的好消息一般,腳下快走兩步上前,而後又急忙退了回去。
“是關大将軍帶的那個屏州軍嗎?”
杜玲又點點頭。
“真是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老翁激動的臉都脹紅起來,一雙黝黑粗糙的手不住的拍着。
他拍了幾下手,又縮着脖子,小心翼翼的問到:“關将軍來了,那原先的鄭大人呢?”
杜玲累的很,怔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對方說的是原先在這裡做府尹的鄭壽。
她搖搖頭,用略顯嘶啞的聲音回道:“帶着殘兵撤了。”
“那他府裡那些姑娘們呢?”
一道焦急的聲音從老翁聲後響起。
老翁渾身一顫,臉上的喜色一下子退了個幹淨,連忙将頭發散亂、滿臉淚痕的老妪擋到身後。
“大人莫怪、大人莫怪。”
那老翁邊說着邊跪了下去,“她就是丢了女兒心裡着急,不是有意冒犯大人!”
杜玲下意識的站起身來想攙扶那老翁,卻惹得那對老夫婦愈加害怕。
她後退幾步站定,說不出心裡是什麼感覺。
“你女兒可是被鄭壽抓到府裡去了?”
“不是不是,不是鄭大人帶走的。”老翁急忙解釋到。
即使鄭壽已經帶着部下撤出康興,這些老百姓們也不敢說對方一句壞話。
“是小女她在外頭賣花,給大人手底下的軍爺們見了...”
老翁嘴巴開合了好幾下,半天說不出來後半句話。
他不敢冒犯那些人,說不出什麼指責的話,卻不想像那些士兵一樣,用折辱的話來形容自己的女兒。
一直帶着笑的老翁這下沒了笑容,滾燙的眼淚從幹澀的眼眶中滑落下來,浸濕了他布滿溝渠的面龐。
“寶兒是被他們抓走的!”
他說不出話,身後的老妪卻是滿心的恨意,帶着哭腔喊出了這句話。
“關将軍英明神武,還請救救我的寶兒吧!”
老妪哭喊着,整個人跪趴到地上。
恍惚之間,杜玲好像在這兩人身上見到了李父的身影。
當時沒有聽到哭喊聲,在這一刻傳進了她的耳朵。
隻是當時她沒能救下李珍,這次也沒能救下這個寶兒。
“被擄走的姑娘,都在哪?”
杜玲咽了口唾沫,問到。
.
鄭壽的府邸位于康興府西側,是一座比關成業在屏州的将軍府還要威風和氣派的宅子。
杜玲在宅子後院見到了那些姑娘們。
都很漂亮,十五六歲花一樣的年紀。
杜玲來的時候,這些姑娘們已經被搜查的士兵趕到了院子中間。她們穿着單薄的衣衫,擠在院子裡,四周是漂亮名貴的花草。
有的姑娘眼神空洞,隻站在那裡,任由那些士兵們打量。也有的姑娘一邊留着眼淚環抱着着自己,以期靠瘦弱的手臂遮擋住自己。
很安靜。
這是杜玲的第一個想法。
原先立功殺敵帶來的興奮蕩然無存,她隻覺得呼吸困難甚至喘不上氣。
杜玲兩次立功,現在在軍營裡正是風頭正盛的時候,大家又都知道她是個姑娘,見她來了,那些士兵們都将自己隐晦的視線從那群姑娘身上收了回來。
這種改變很細微,卻被人捕捉到了。
“民女參見大人。”
一道輕柔的聲音響起。
一個穿着水綠色長裙的姑娘上前幾步,在杜玲身前跪了下來。
“民女同這些姐妹們都是正經人家的姑娘,先前被鄭大人邀到了府裡,現下不知能否讓我們自行歸家。”
杜玲側了側身,避開了她的跪拜。
“眼下還不行。”她說道,看那姑娘的身子僵了一下,“等排查過你們的家世,确定同鄭壽沒有什麼關系後,營裡自會派人送你們回家。”
“是,多謝大人。”
那姑娘脊背複又松了下來,她站起身來,低眉順眼的退回了人群。
那對夫婦雖同杜玲描述了一番自家女兒的長相,但用的也都是大眼睛、長得很漂亮這些話。
而站在杜玲面前的這些姑娘們,十有八九都能對上這些特征。
沒法靠自己找出人來,杜玲便直接開口:“寶兒姑娘是哪位?”
被軍爺準确的喊出了名字,那些姑娘們都神情緊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卻沒有一個人開口出聲。
杜玲看她們的神色就知道,這個寶兒還在府裡,甚至就在這群人當中,隻是大家不知道她找寶兒做什麼事,便都心有靈犀的不去開口。
杜玲正準備将那對夫婦托自己打聽女兒的事情說出來,卻見剛剛那個綠裙姑娘複又往前幾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