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機在樓下等了很久,前幾日他隐約聽見顧鶴庭提起過,總軍區的指揮官要來查訪,督軍近日應該都是在準備這件事。看見顧鶴庭下樓,他急忙迎上去,打開車門,趁着顧鶴庭上車功夫,又問道:“督軍可是要回去休息?”
顧鶴庭靠在椅背上,揉着太陽穴放松,懶洋洋的說了句,“去花澗滿。”
巨型海報,再次映入眼簾。顧鶴庭下了車,徑直走了進去。樓内燈光朦胧暧昧,此時沒有演出,隻放了歡快的爵士樂,一樓的舞池裡,擠滿了舞姿歡快的男女。
顧鶴庭還穿着軍裝,一出現便格外醒目,他平時不愛抛頭露面,可身上這身軍裝,沒幾個人不認得,很快,他就被安排到了二樓獨立的包間裡。
說是獨立包間,其實是圍着欄杆用屏風單獨隔開的空間,既隔絕了嘈雜,又可以看見一樓的舞台,且視野更好。
顧鶴庭在沙發上坐了下來,真皮座椅,還算舒适,看得出老闆出手頗為闊綽,不一會,侍應生送了酒水和點心過來。
顧鶴庭看着桌上那瓶葡萄酒,正疑惑,他還沒有點過單。
“督軍,這是我們慕老闆請您的。”侍應生解釋道。
顧鶴庭勾了勾嘴角,想來消息已經傳到慕白耳朵裡,他淡淡的哦了聲,沒再說話。
“您有任何需要都可以叫我,我就在外面。”侍應生說完退了出去。
顧鶴庭端起桌上的高腳杯,湊到鼻子下面聞了聞,醇厚的果香湧入鼻腔,是好酒。他沒有喝,放下酒杯,看向一樓。
舞池裡的人散了去,陷入黑暗,片刻後,舞台燈光緩緩亮起,伴随着音樂,身穿旗袍的女人赫然出現在舞台中央。
與昨晚不一樣,今夜冷玉修穿了一件黑底鑲銀線的港工旗袍,款式簡潔,卻勾勒玲珑曲線,頭發盤起,脖頸弧度修長,在光暈中像一隻遺世獨立的黑天鵝。
歌聲緩緩起。
【忘記他,等于忘掉了一切】
【等于将方和向抛掉,遺失了自己】
【忘記他,等于忘掉了歡喜】
【等于将心靈也鎖住,同苦痛一起】
唱的是粵語,低沉女聲帶着淡淡疏離,有種難以言喻的苦澀,似娓娓道來一個故事。
居高臨下,顧鶴庭看見她眼角盈盈閃爍,似光似淚。随着歌聲,那些被刻意隐藏的回憶,像黑白畫作染上色彩,又開始變得生動,她從前也總會用這樣的眼神看他,濕漉漉的,看似深情卻又比誰都無情。
——【我是你大嫂!】
——【你能不能離我遠一點?不要把我拖下水。】
——【鶴庭,你此生莫負我。】
——【鶴庭,你給我一點時間,好不好?】
—— 【鶴庭,你會娶我嗎?】
——【跟着你,連最基本的名分,都給不了我,你憑什麼讓我跟你走?】
顧鶴庭側臉緊繃,雙手捏成拳頭。唱的這麼動聽,給誰聽?
【忘記他,怎麼忘記得起】
【刻骨銘心來永久記住】
【從此永無盡期】
一曲閉,舞台燈光再次回歸黑暗,顧鶴庭深吸一口氣,端起桌上酒杯一飲而盡,眉頭都不皺一下,他舉起酒瓶,剛想倒下第二杯,門外走了個男人進來。
冷玉修結束一場以後,回化妝間補妝,口紅剛擦了一半,領班過來敲門。
“花小姐,慕老闆叫你去一下二樓一号包間。”
冷玉修回頭,“什麼事?”
領班雙手一攤,“好像是來了個不得了的客人。”
慕白平時很護着冷玉修,和客人打交道敬酒這些事,都是他擋着,從不讓冷玉修出面,不止是開了花澗滿以後,兩人認識這麼久,一直都是如此,看來,這個不得了的客人,确實不得了。
“知道了。”她對着鏡子整理了一下,轉身出了化妝間,經過門口時,她又問,“什麼來頭?”
“沒看清。”領班搖頭,“但聽說是個穿軍裝的。”
原來如此,這個世道有錢不如有權,有權不如有兵權,穿軍裝的說明手底下有兵,自然得罪不起。
冷玉修哦了聲,朝着一号包間走去,“讓我去會會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