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來找你換藥!”顧鶴庭從褲兜裡掏出一個小瓶子,揚了揚。
冷玉修腳步不前,面容在月色陰影中看不出喜怒,“得到明天才換。”
顧鶴庭低頭睨了眼自己襯衣上的酒漬,答道:“這不是灑到酒了?”
偶有風過,帶來陣陣寒意。
冷玉修邁開步子,邊走邊低頭在口金包裡摸鑰匙,經過男人身邊時,不鹹不淡說了句,“這麼大個督軍府,連個換藥的人都沒有?”
男人沒吱聲,她進了屋扔下包,徑直上二樓,到底還是留了門。
顧鶴庭合上門後,也跟着去了樓上。冷玉修已經拿好藥箱在沙發旁等着,他走過去坐下,她替他解開袖子紐扣,全程沒有說話,默契的渾然天成。
傷口紗布揭開,并沒有像他所說,灑到酒。冷玉修知道他說胡話,卻不打算繼續追究,仍舊一言不發上藥。
她低着頭入神,全然不覺。兩人離得很近,發絲若有似無在他鼻尖下蹭,有些癢,香氣卻銷魂。
顧鶴庭又想起,每次雲雨後,她總喜歡枕在自己胸口聊天,他們會聊很多,從前,現在,未來,聊的盡興時,她會高興的搖頭晃腦,頭發也是這般蹭着他鼻尖或者下巴,像隻小貓一樣。他會将吻落于她發間。和狂熱的充滿欲的吻不同,這樣的親昵更像烈酒的回甘,帶着絲絲甜味。
她換了發油,味道和從前不一樣了。不過他并不讨厭。
“好了。”包紮完最後一步,冷玉修擡起頭,正巧對上那雙看的有些入迷的眼神。她本能閃躲,起身準備逃離。
“對不起。”
一句道歉,又将她拉回。冷玉修轉身,看着沙發上的這個男人,幾個小時前,他還劍拔弩張,惡語相向,此時,又換了一副面孔。
道貌岸然!
她自認為自己是了解他的,可很多時候,又好像沒那麼了解。時間是個神奇的東西,在生生不息的長河裡,沒有什麼是恒古不變的。
人是如此,感情也是如此。
“為什麼生氣?”不是質問,而是真的困惑。他明明什麼都知道。
顧鶴庭單手扣上衣袖的最後一顆扣子,整個人靠到沙發椅背上,仰視着她,“因為我不需要。”
冷玉修隻感覺胸口有什麼下沉般窒息,越來越重,越沉越深,那一點可憐的,自以為是的愧疚,被他無情否決,最後墜入深不可測的潭底,将永不見天日。她努力掙紮着,讓自己發出一些聲音,“我隻是想幫你。”
“冷玉修!”他喊她名字,俨然是怒斥:“你這算什麼?對着另一個男人陪笑、陪酒?這就是你所謂的幫我?出賣你的色相?我顧鶴庭何時需要一個女人這樣來護着我?”
冷玉修隻覺得喉嚨更堵,任嘴唇不停翕合,卻怎麼也發不出聲。
“你知道我要的是什麼?如果給不了,那就收起你的同情和愧疚,我不需要!城外吃不上飯的流民倒是很多,你的同情心也許可以用在對的地方!”
冷玉修雙手在身側攥着衣擺,細微聲音劃過空氣,發出震顫:“你要什麼?”
他要什麼?她隐約猜到答案,卻還是貪心的想從對方嘴裡知道答案。
顧鶴庭起了身,來到她面前,直勾勾盯着她眼睛,抛出一個字,“你!”
你?!
不知所措的心酸夾雜着失而複得的喜悅,同時襲上心頭,也許還有那麼一點委屈,像流浪者終于找到了歸途,沿途的勇氣都化為不可說的苦楚。剛剛那種下沉的窒息感,因為他的一個字,煙消雲散。
顧鶴庭的不遮掩反倒直接撕開了這層假面,冷玉修不想騙自己,她承認從分别那天起,她就不曾放下過。隻是舊情複燃這種事,她不敢再肖想,不敢再觊觎不屬于自己的幸福。
可他的直白,卻叫她無法忽視。原來他比她更坦蕩,愛也是,恨也罷,向來如此。
隻是今非昔比了,如果沒記錯的話,前幾天,他是被一個女人叫走的。
冷玉修深呼吸,帶着試探開了口,“說這種話,你那個小女朋友會不高興的。”
“小女朋友?”顧鶴庭挑了下眉,“如果一起出席過幾次宴會,也算女朋友的話,那就當是喽。”
知道他這個人嘴裡沒好話,正經的時候能氣死人,不正經的時候,也同樣有氣死人的本事,明明是否認的話,非要說的那麼模淩兩可。
她斜了他一眼,神色輕松不少,下起逐客令來,“藥換完了,你可以走了。”
顧鶴庭往前邁了步子,拉近兩人之間的距離,然後用極快的速度擒住她雙手拉到自己身後,單手死死摁住,另一隻手順勢按着她後腦勺貼到自己胸口,動作一氣呵成沒有絲毫停頓,也算叫冷玉修見識了什麼叫在絕對的力量面前,再多的反抗都是徒勞。
冷玉修被迫環住他的腰,面頰貼着他心口,感受着他胸腔震動:“别亂動,讓我抱會。”
根本就是混賬話,她還能怎麼動?明明已經怎麼都動不了了。唯一能做的,也就是嘴巴上讨些便宜,“顧鶴庭!你怎麼還是那麼蠻不講理?”
顧鶴庭輕笑,手掌從後腦勺往下,覆蓋在她後脖頸上,指腹摩挲着,“那你臉紅什麼?”
暧昧氛圍驟然攀升,冷玉修的臉更燙了,不僅是因為距離上的貼近,更是因為自己那些小心思被無情拆穿。
她任由顧鶴庭抱着,短暫的沉默之後,開了口,“對不起,我沒想過要出賣色相,我以為你喝酒了才想着過來看看的,而且當時他壓着你的傷口,我想不出别的辦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