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他是對的。
可是自己,也是對的。這世道,若是事事都以對錯論公道,那該有多荒唐。
“舅舅!”顧鶴庭在身後喊他,壓着嗓子,刻意隐去了聲線中的哽咽,“是外甥不孝,無法服侍您到老。”
這是他自昨夜關進審訊室内開始,說的最真心的一句話了。
高伯平以為是自己勸動了他,心中剛升起一絲雀躍,顧鶴庭又繼續說了下去,“可這是我的人生啊,即便是至親,都沒辦法替我決定該走哪條路的,五年前是如此,五年後,更是如此。”
高伯平沒有說話,打開門徑直走了出去。
另一頭,冷玉修跟着何瑞珠順利出了城,馬不停蹄趕路 。春意闌珊,可她卻無暇顧及沿途的風景,終于在天黑之後,抵達了目的地。
何瑞珠将車停到一顆大榕樹下後,率先下了車,看着遠處道:“前面沒路了,我們隻能靠步行了。”
冷玉修跟着下車,朝着她指的方向看過去,黑夜籠罩着山,四面環山中間有處凹地,閃爍着微弱的星點燈光,風吹起樹葉沙沙作響,帶來青草和流水的香氣。
“這是哪兒?”冷玉修問。
何瑞珠向着不遠處的小溪走過去,邊走邊說:“是我奶娘的老宅,我小時候跟着她回來過一回,離城裡很遠,你放心,他們一時半會找不到這裡的。”
冷玉修跟在她身後走,沒有說話。
兩人就這樣沿着溪,一前一後朝着村子的方向走去。
走了一段路之後,何瑞珠有些累了,喘着氣問道:“你知道顧鶴庭到底犯了什麼事麼?”
“不知道。”
何瑞珠哼了一聲,在漆黑中愈加明顯,“騙子!你和顧鶴庭都是騙子!我幫了你,你卻不願意跟我說實話。”
冷玉修咬着嘴唇不知道說什麼,隻是默默緊跟着她,腳下的步子加快了一些,走了一段之後,她終于追上了何瑞珠,氣息卻異常平穩。
“何小姐,有些事不知道不見得是壞事。”
何瑞珠挑了挑眉,“這也是他教給你的?”
“嗯!”
“呵!他教你的還真不少。”何瑞珠好奇心上來了,“他還教你什麼了?”
冷玉修眼睛斜向一邊,好像真的在認真思考這個問題,可想了一會之後,她似乎又想不出什麼答案。
見她不說話,何瑞珠又問:“你們倆當初誰追的誰?”
“他。”
“那你們怎麼認識的?”
“……”
在一段毫無營養的對話中,兩人終于到達了何瑞珠所說的老宅。
确實是一棟很老的宅子了,木門上裂了很大一條口子,小貓小狗的都可以從縫隙裡暢通無阻,不過門栓上還是上了一把已經生鏽的鎖。
何瑞珠也不知從哪摸了把鑰匙出來,打開了鎖。
“吱嘎”一聲,冷玉修看見塵埃被月光襯成了白霧。
何瑞珠在前面帶路,揮了揮手,從白霧中劈開了一條路。冷玉修終于看清了宅子的布局。
院子不大,錯落了幾株半枯的樹,石子路通向主屋,準确來說,這院子就一棟屋子,屋檐和格子窗上結了少許蜘蛛網,看樣子并不像荒廢了很久的樣子。
兩人進了屋,摸着黑找到一盞老式的油燈,何瑞珠劃了根火柴點燃油燈,屋内霎時被昏黃的光鋪滿。
冷玉修趁機打量了一番,屋内除了一張四柱床,一張八仙桌、四條長凳和一個衣櫥以外,再也沒有别的家具,看起來還算整潔,好像定期會有人過來打掃。
何瑞珠從櫃子裡拿了一床被子,準備鋪到床上去,剛轉過身,冷玉修就接過手,抱着被子放到床上鋪好。
被子上有淡淡的黴味,不過冷玉修不嫌棄,她覺得這樣的情勢下,有一片屋頂可以容身,就已經很幸運了。
鋪完被子以後,她轉身對何瑞珠說:“何小姐,謝謝你。”
何瑞珠也不和她客氣,走到床邊,脫了鞋坐到床上,“我們兩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