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說着話,那根頗有彈性的大黃鼻涕也跟着抖個不停。
溫壤的心跟着顫,手上的動作卻沒有停。
“慢點兒……慢點兒。”他喃喃着,也不知道是說給誰聽。
又是三張滿滿當當的紙巾下去,這漿體終于有了漸緩的趨勢。溫壤又改用卷的方法,像是拉拉鍊一樣,從下往上一點點推進,手上的動作輕柔極了。
終于,随着小小的“啵”的一聲,一個黃綠色的、硬橡皮一樣的尾巴栓被卷了出來,宣告着這條驚天巨蟒的橫空出世。
“别動,别動啊……”
來不及感歎,溫壤雙手平舉,像是捧着尚方寶劍,緩緩地把紙巾從玩偶服的頭套裡托了出來,沒有沾到白色的絨毛分毫。
果真,又是一條好筍。
被扔進垃圾桶時,還能發出“咚”的一聲,可見其質量之卓然。
“停停,感覺怎麼樣?”
不用他說,玩偶服也已經開始一仰一仰的吸氣了。
“哥哥,我感覺……”
“世界變得好清晰,我的腦袋都變幹淨了。”
準确的說,是從未有過的暢爽。
無論是多麼厲害的喪屍,到底是死了一遭的,身體裡不知累積了多少糟粕。如今一氣兒的将淤堵住的東西全部清空,玩偶服頓覺渾身暢快,本就靈敏的嗅覺更是進益了不少。
現在随便拿個抱枕給它,它都能品出上面殘留着的、來自哥哥的前中後調來。
溫壤看了一眼被榨幹的紙巾盒,又看了看裝滿了晦物的垃圾桶,還是有些不放心:“真好了嗎?”
“你現在感覺怎麼樣?”
扯鼻涕扯爽了,玩偶服早就忘記剛剛在哭什麼,回起話來元氣滿滿:“很好,停停感覺超級好!”
“哥哥,要不你也哭一哭,我也來幫你卷吧。”
“很舒服的。”
“……”
還是不了。溫壤覺得,哪怕是生産大鼻涕這種事,也是需要天賦和努力的。
像它這種程度,實在是可望而不可即。
“哥哥,我有鼻涕了。”遭到拒絕,玩偶服也不惱,隻是重新貼回哥哥身上,膩膩歪歪地說話。
“嗯。”背上挂着隻大貓咪,他手上收拾的動作也沒停。
“哥哥,我是不是更像人類了?”
溫壤把垃圾扔掉,又去洗了個手,才拉着玩偶服重新躺回了抱枕小窩裡。
“與其說是有鼻涕更像人類……”
“應該是有眼淚才更像吧。”
摸着玩偶服的腦袋,溫壤柔聲說道:“像不像人類都可以,但是你可以更好的表達情緒了,哥哥很開心。”
他的血液真的有用。他想。
“其實,我之前也有這種,想哭的時候。”
“但是我當時哭不出來。”
“哥哥,你不要離開我,因為我現在真的會哭了。”
溫壤低頭,親了一口它的耳朵尖兒:“嗯,哥哥要陪在停停身邊。”
“哥哥也不能再傷害自己了。”
“我已經很聰明了,不想再長大了……哥哥……喜歡你。”
“好。”溫壤答應它。
他其實也覺得,現在這樣就很好了。
……玩偶服成長的速度太快,已經開始讓他有些擔心了。是否等它真正長大的那一天,自己就要完成任務離開了?
這可是他一點一點教好的小喪屍,又乖又黏人,還那麼喜歡他。
他怎麼舍得走?
光是想想就不能接受。溫壤摟緊懷中的大貓,并且很快得到了同等力度的回應,方才空了一點的心髒被瞬間填滿。
玩偶服學着哥哥的動作,抱得很小心。
它再也不要弄疼哥哥了。
即使哥哥允許也不行。
……
短短半天發生了太多的事情。兩人一個流了大半碗的血,一個剛剛大哭了一場,聊着聊着就困了,擁抱着抵足睡去。
兩個接近兩米的大塊頭,這樣靠在一起,倒像是兩個玩累了的小朋友。
小螺号偷偷從角落裡探出頭來,确認兩人已經睡熟之後,蹑手蹑腳地跑到廚房門口,虔誠地舔舐着那滴快要幹涸的血珠。
它隐約覺得,這裡面蘊含着巨大的能量。雖隻有一滴,也足夠它變強了。
地闆很快光潔如新,而小螺号也像是喝醉了酒,左腳踩右腳地摔倒在原地,很快就睡成了一張扁扁圓圓的鼠餅。
小灰鼠爬過來,在它身上踩了踩,見怎麼都叫不醒它,也爬回自己的小窩裡補覺了。
它可是懷了小寶寶的鼠,叼着醉鬼的尾巴拖它回窩這種事,它才不幹呢。
小屋裡,所有生物都陷入了甜蜜的夢鄉。
-
遠處,黑暗的巨大廠房裡。
無數黑影正在滿是肉泥血漿的廢墟中搏鬥。它們體格健壯,下手狠厲,招招式式都直沖對方的命門而去。
一拳,兩拳,三拳。
占據上方的怪物将對手摁住,毫不留情地将它的腦袋錘成了肉泥。血液飛濺了兩三米高,像是溫熱的噴泉。
殺死這一隻,它又立馬起身,随手揪起另外一隻,照着脖頸就掄了過去,馬不停蹄地開啟了新的一場肉搏戰。
在它的身後,那個剛剛死去的怪物又逐漸恢複了呼吸。髒污的血水和四濺的肉塊像是有生命一般,慢慢聚攏到它的身周……它死去了,但它很快就将再次複活,重新投入到戰鬥中,奪回它失去的一切。
黑暗中,不知有多少怪物,正在殺戮與複生中不斷輪回。
快了,快了。
最強者,最有資格去到哥哥身邊的人,很快就要角逐出來了……隻要再殺掉一些同伴,再殺掉一些同伴就可以。
屍山血海中,一個黑色的貓頭怪人緩緩站了起來。
抖了抖身上的血污,它似是受到了什麼感召一般,扭頭看向了北方。
貓咪的胡須顫了顫,幾滴黑紅的液體落下。
“哥哥……”
它聞見了。
是哥哥血液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