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檢通知單發下來的那天，楊雪婷正咬着吸管喝草莓牛奶。粉紅色的奶漬沾在她嘴角，像一抹小小的腮紅。謝長安從後排伸長胳膊，用指腹蹭過她的唇角，動作自然得仿佛已經做過千百次。
"髒死了。"他說，卻把那根沾了奶漬的手指在自己校服褲子上随意擦了擦，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楊雪婷剛要反駁，班主任李老師就抱着一摞表格走了進來。教室裡立刻安靜下來，連後排總在打瞌睡的男生都擡起了頭。那些淡藍色的紙張像一片片小小的雲，飄落到每個人桌上。
"明天上午八點，市立醫院體檢中心。"李老師推了推眼鏡，"這次檢查包括第二性别分化評估，請務必空腹。"
楊雪婷捏着通知單的指尖微微發涼。她早就知道這一天會來——自從半年前班裡第一個同學分化開始，這場關于Alpha、Beta還是Omega的等待就像懸在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她偷偷瞄了眼謝長安，發現他正盯着通知單出神，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
"緊張了？"她用胳膊肘捅他。
謝長安立刻換上那副慣常的欠揍表情："開玩笑，我這是興奮。終于要擺脫'未分化小鬼'的稱号了。"但他把通知單折起來時，紙張邊緣被捏出了一道明顯的皺痕。
放學路上，鄧钰凡一直緊緊攥着楊雪婷的手腕，指甲都快陷進肉裡。"萬一我是Omega怎麼辦？"她第三次問出同樣的問題，"我媽說Omega找工作會被歧視。"
"Omega怎麼了？"王佳從後面蹦過來，一把摟住兩人的肩膀，"我就想當Omega，香香軟軟的多好。Alpha整天要端着，累不累啊。"
謝長安慢悠悠地跟在後面，突然伸手拽了拽楊雪婷的馬尾辮："豆芽菜，你要是變成Omega，會不會也整天哭唧唧的？"
"你才哭唧唧！"楊雪婷轉身就要踢他，卻被他靈活地躲開，"我要是Omega，第一個咬死你！"
謝長安大笑起來，眼睛彎成兩道月牙。夕陽給他的輪廓鍍上一層金邊，連睫毛都染成了琥珀色。楊雪婷突然想起小時候他發高燒，也是這麼笑着對她說"沒事"，結果當晚就進了醫院。謝長安總是這樣，把所有的忐忑都藏在嬉皮笑臉下面。
那天晚上，楊雪婷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着。窗外的月光像一汪牛奶，靜靜流淌在地闆上。她摸出手機，猶豫了半天才給謝長安發了條消息：【睡了沒？】
幾乎是立刻，回複就跳了出來：【怕明天變Omega吓哭？】
楊雪婷對着屏幕翻了個白眼：【我是擔心你變成Alpha後更讨人厭！】
【放心，就算變成Alpha，我也還是你最愛的謝長安～】
"不要臉！"楊雪婷對着空氣罵了一句，嘴角卻不受控制地上揚。她盯着那個波浪号看了好久，直到屏幕自動熄滅。
第二天一早，醫院走廊裡擠滿了他們年級的學生。空氣中彌漫着消毒水和不明顯的信息素味道，像一首雜亂無章的前奏曲。楊雪婷和朋友們排在隊伍中間，謝長安不知怎麼溜到了她身後，時不時用膝蓋頂她的腿彎。
"再鬧我就告訴護士你插隊。"楊雪婷威脅道。
謝長安湊近她耳邊，呼吸拂過她的耳垂："你舍得嗎？"他的聲音比平時低沉，帶着剛睡醒的沙啞，聽得楊雪婷後頸一陣發麻。
體檢項目比想象中多得多。身高體重、視力聽力、血常規尿常規...楊雪婷像個提線木偶一樣被擺弄來擺弄去。當護士領着他們走向最後一個房間時，她的掌心已經沁出一層薄汗。
"信息素采樣與分化評估。"門上的銅牌閃着冷光。
房間裡擺着幾台像牙科椅一樣的設備，每個都連着複雜的顯示屏。穿白大褂的醫生示意他們依次躺下："放松，隻是采集一些腺體分泌物做檢測。"
楊雪婷是第三個。冰涼的金屬貼片貼上她後頸時，她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餘光裡，謝長安正盯着她看，眉頭微微蹙起。奇怪的是，這個表情竟然讓她平靜了不少。
"楊雪婷，對吧？"醫生看着顯示屏，"你的腺體發育得很明顯，應該是Omega無疑了。具體信息素類型要等血液檢測結果。"他撕下一張便簽紙，"茉莉花，很清新的味道。"
鄧钰凡立刻湊過來聞："真的诶！像我家那盆晚香玉！"
"是清心花。"醫生糾正道，然後轉向鄧钰凡，"輪到你了。"
楊雪婷摸着自己的後頸，那裡微微發熱。茉莉花...倒是不意外，媽媽就是茉莉花味的Omega。她看向正在做檢測的王佳，突然瞪大眼睛——顯示屏上赫然跳出了Alpha的标志，信息素類型：紅玫瑰。
"什麼？！"王佳自己先叫了出來，"搞錯了吧？我怎麼可能是Alpha？還是玫瑰味？這也太娘了！"
醫生無奈地搖頭："信息素類型不代表性格。下一個，謝長安。"
謝長安躺上去時，楊雪婷不自覺地屏住了呼吸。金屬貼片貼上他後頸的瞬間，顯示屏上的數據瘋狂跳動起來。醫生挑了挑眉："典型的Alpha反應。信息素...檀香，濃度很高啊。"
楊雪婷的心跳突然加速。檀香...難怪她總覺得謝長安身上有種讓人安心的木質調，像老房子的房梁，又像爺爺的書櫃。原來那就是他信息素的前調。
就在這時，門口傳來一陣騷動。一個高挑的女生靠在門框上，黑色短發利落地别在耳後，耳骨上一排銀環閃閃發亮。"還沒完？"她問，聲音像砂紙磨過絨布。
醫生招手讓她進來："林予安，就差你了。"
女生懶洋洋地走過來，身上帶着淡淡的煙草味。當她躺下時，楊雪婷注意到她手腕内側有一道細長的疤痕，像月牙的弧度。
"Alpha，煙草信息素。"醫生記錄着，"濃度中等，但攻擊性很強。"
林予安無所謂地聳聳肩，起身時目光掃過楊雪婷，突然停住了。"茉莉？"她微微眯起眼，"有意思。"
謝長安不知何時擋在了楊雪婷前面："有事？"
林予安笑了笑，那笑容讓楊雪婷想起她曾經在動物園見過的雪豹。"放輕松，小Alpha。"她對謝長安說，然後轉向楊雪婷，"隻是覺得你的味道很特别。"
她離開後，鄧钰凡小聲嘀咕："好可怕...這就是傳說中的頂級Alpha嗎？"
王佳卻一臉崇拜："太帥了！我要是也能那麼酷就好了！"
楊雪婷沒說話。她注意到謝長安的拳頭一直攥着，直到林予安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盡頭才松開。檀香的味道比平時濃烈了些，像一場無聲的宣告。
回學校的路上，氣氛變得微妙起來。新分化的Alpha和Omega們不自覺地拉開了距離，仿佛一夜之間長出了看不見的藩籬。鄧钰凡一直黏在楊雪婷身邊，時不時嗅一下："婷婷，你真好聞，像剛泡好的花茶。"
王佳則煩躁地扯着領口："我渾身發熱，該不會是易感期要來了吧？玫瑰味也太奇怪了！"
謝長安走在最後，反常地沉默着。楊雪婷故意放慢腳步等他："怎麼，當Alpha不高興？"
"沒有。"謝長安盯着地面，"隻是在想事情。"
楊雪婷正想追問，突然一陣頭暈目眩。周圍的Alpha信息素——玫瑰的、松木的、甚至還有一絲殘留的煙草味——像潮水一樣湧來，讓她膝蓋發軟。她本能地抓住謝長安的手臂："等等..."
謝長安立刻察覺到了她的不适。幾乎是條件反射，一股濃郁的檀香味從他身上散發出來，将其他Alpha的信息素隔絕在外。"呼吸。"他低聲說，一隻手穩穩地扶住她的腰，"跟着我的節奏。"
楊雪婷大口吸氣，檀香的味道填滿她的肺部，像一件溫暖的鬥篷将她包裹起來。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信息素的力量——謝長安的味道不僅僅是氣味，更像是一種有形的保護。
"好點沒？"謝長安問，聲音裡帶着她從未聽過的緊張。
楊雪婷點點頭，突然意識到他們現在的姿勢有多暧昧。謝長安的臉近在咫尺，她能數清他睫毛的數量，能看見他虹膜裡細小的金色斑點。他的手掌貼在她腰側，熱度透過薄薄的校服傳來。
"我...我沒事了。"她慌忙站直身體，臉頰發燙。
王佳和鄧钰凡識趣地走在前面，假裝沒看見這一幕。但楊雪婷分明聽見鄧钰凡小聲說："他們倆的信息素匹配度肯定超高..."
那天晚上，楊雪婷收到了謝長安的信息：【明天帶抑制劑了嗎？】
她咬着嘴唇回複：【我媽給我準備了。你呢？易感期的東西都備齊了？】
【我哥寄了一堆。不過...】消息停頓了幾秒，【今天那樣的事還會發生嗎？】
楊雪婷知道他在問什麼。Omega對Alpha信息素的敏感反應，Alpha對Omega的本能保護欲...這些都是他們從未體驗過的新領域。她斟酌了半天才回複：【應該隻是剛分化不穩定。醫生說适應幾周就好了。】
【嗯。不舒服就告訴我。】
簡簡單單七個字，卻讓楊雪婷胸口泛起一陣暖意。她抱着手機在床上滾了一圈，把臉埋進枕頭裡。枕套上似乎還殘留着謝長安的味道——下午他借給她穿的外套，後來被她偷偷塞進了書包。
第二天清晨，楊雪婷在衣櫃前猶豫了很久。最後她選了一條淺綠色的連衣裙，領口有一圈小小的蕾絲。媽媽看見時挑了挑眉："第一次見你穿裙子去學校。"
"天、天熱嘛。"楊雪婷結結巴巴地說，往手腕上噴了點茉莉香水。
謝長安像往常一樣在她家樓下等，但今天他的目光在接觸到她的裙子時明顯頓了一下。"幹嘛穿這樣？"他問，耳朵尖微微發紅。
"要你管！"楊雪婷把書包甩到肩上，"走吧，要遲到了。"
但走在路上，她敏銳地注意到謝長安今天離她比平時遠了些，手臂擺動時再也不會不小心碰到她。這種微妙的距離感讓她心裡空落落的。
學校裡的變化更加明顯。走廊上Alpha和Omega自發地分成了不同群體，Beta們則一臉無奈地充當緩沖帶。王佳被幾個高大的Alpha男生圍在中間，正手舞足蹈地講着什麼；鄧钰凡則和幾個Omega女生湊在一起，互相聞對方的信息素味道。
"看那邊。"鄧钰凡神秘兮兮地拉過楊雪婷，"三班那個林予安，據說昨天把體育組的Alpha老師都鎮住了。"
楊雪婷順着她的視線看去。林予安靠在窗邊抽煙——學校明令禁止，但她似乎毫不在意。陽光穿過煙霧，給她鍍上一層朦胧的光暈。當她的目光轉向這邊時，楊雪婷不自覺地縮了縮脖子。
"她好像在看你诶。"鄧钰凡小聲說。
果然，林予安掐滅煙頭，徑直朝她們走來。随着距離縮短，煙草味越來越濃，卻不刺鼻，反而有種奇異的吸引力。
"茉莉花。"林予安在楊雪婷面前站定，微微俯身，"果然是你。"
楊雪婷感到一陣莫名的戰栗。林予安的眼睛是罕見的灰綠色，像雨後的苔藓。"有、有事嗎？"她結結巴巴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