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為何,姜萊覺得這面容莫名熟悉。
“聽聞此畫出自名家早期之手,而這畫中女子身份衆說紛纭。有人說是貴族千金,也有傳言是山林仙子。” 姜女士輕聲低語,思緒卻似随畫中人影,飄向渺遠之處。
“你們來了啊。” 身後傳來一道蒼勁之聲,說話者端坐輪椅,由管家緩緩推近。
“鄧辛,久違了。” 姜女士輕啟朱唇,視線仍凝于畫上,未曾轉身。
姜萊微微躬身,恭敬行禮,“老爺您好。”
“哈哈哈,你可不該叫我老爺。” 老人笑聲爽朗,他拍着輪椅扶手的樣子,活像山野間逗弄小妹的尋常兄長。
姜萊細觀其貌,這位老爺子雖身困于輪椅之中,卻威儀不減。眉宇間英氣猶存,豪情滿懷,尤其是那雙眼睛,灼亮得根本不像垂暮之年的人該有的。
“咳咳,那……叔叔好?”
“姜,你看看。”輪椅上的老人突然擡頭,“人小姑娘可比你會來事多了。”
“行了,鄧辛,直入正題吧。” 姜女士忽地轉身,衣擺在空中劃出道弧線,她幾步來到沙發前,居高臨下地睨着輪椅上的老人。
“你那洋匠所制奇器何在?是否真有大用?”
老者神色不動,視線悄然掠過姜萊,眼中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哀愁,似透過她望向遙遠之處。
姜萊靜立一旁,默然不語。
“你總是這般心急,多年都等了,難道就差這一刻?”鄧辛含笑調侃,語氣輕松,“那機器早就準備好了,效用如何,你到時便知曉。”
姜女士眉間微蹙,罕見地顯出一絲不耐,她語氣轉沉鄭重道,“鄧辛,你當知此事之重。”
老人笑意依舊,神色平和。
“我深知其重。”他伸手拍了拍姜女士繃緊的手背,“我這老頭子什麼時候讓你失望過?”
姜萊站在兩人之間,像隻不安的雀兒,在姜女士冷峻的側臉和鄧辛含笑的皺紋間來回跳躍。
姜女士轉過身,“帶路吧,我們去看看這台機器。”
鄧辛擡手的動作像個老派的樂隊指揮。管家推着輪椅碾過波斯花紋的地毯,姜萊跟随其後,懷中傳來一陣輕微蠕動。這才猛然想起,包裡還藏着個小東西。她伸手安撫,濕涼的信子在手心吐息。
擡眼間,出現了一扇木門,厚門闆上刻着繁複的花紋。管家手中鑰匙發出“咔哒”的清脆聲響,鐵鎖應聲而開,鍊條垂落。
老舊的木門後面,布滿藤紋的電梯廂像口考究的棺材,四壁裹着已經泛紅的桃心木。鄧老爺子拉下右側控制杆,機械運轉聲傳來,電梯緩緩下降。
停穩後,寬敞的地下幽室映入眼簾。空氣中彌漫陳舊,潮濕氣味,四面皆為石塊砌成的牆壁。正前方,巨大的圓形裝置靜靜矗立。
姜女士凝視着那台古怪裝置,眉心擰出一道細痕,“你如何确信這機器真能派上用場?”
鄧辛對她的質疑不以為意,神色如常地答道,“前日我已親身試驗,确實回到了去年此時。”
此言一出,姜萊蓦然怔住,倏忽憶起在飛機上,那報紙邊角刊載的那些“時空穿梭”奇談。
姜女士沉默良久,擡手開始去解大衣紐扣,“我現在就試。”
鄧辛眉頭一皺,語氣陡然嚴厲,“胡鬧!操作流程我都未跟你說明,你就急着往裡沖?”他看向姜萊,“至少該給她一個交代吧。”
姜萊攥住女人衣角,她不明白其中緣由,卻莫名覺得,姜女士要是走進這機器裡,這一别可能就是永訣。
輪椅駛出電梯,鄧辛不緊不慢地說道,“這機器内部裝有一個特殊構件,其運作機理,乃是基于物品所承載的情感記憶與時間節點的特殊聯系。隻需将關聯物品置入核心裝置,便能解析出與之情感聯結最為強烈的時間坐标。”
姜萊聽得茫然不解,還未來得及追問姜女士到底怎麼回事,衆人已行至莊園主樓之外。
沿着石闆鋪成的小徑,兩側是被精心打理過的草坪,盡頭有片甯靜小湖,湖面幾隻野鴨悠閑遊過。遠處,茂密的橡樹林将這片天地環抱。
姜女士視線凝在湖畔某處,步調突然遲疑,“難道核心是……”她輕聲呢喃,話音裡透着猶疑。
鄧辛轉動輪椅,目光與她相接。
“是的,你沒猜錯。”
他聲音沉緩,一字一頓,“是燭蛇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