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萊雙手撐腰,俯視着酣睡的顧绛,無奈搖頭,唇角卻悄然攀上一彎新月。
她搖了搖頭,心中暗歎:“這人倒是睡得安穩。”
一小時前那幕猶在眼前,她忽而問出心中那突如其來的疑惑,話音還未落完,顧绛卻似被雷擊般,整個人驟然陷入一片茫然。
那雙素日裡深邃如幽潭的眼眸,竟在刹那間變得澄明如嬰孩,仿佛所有的防備與僞裝都在那一瞬土崩瓦解。
緊接着,他的眼睫如斷線帷幕驟然垂落,整個人失了筋骨般向她坍倒,
姜萊指尖一顫,已托住他下墜的身軀。掌心觸及的肩胛沉甸甸壓下來。她腰身一沉,将他卸在座榻上時,聽見自己衣料與他體溫摩擦的細響。男人陷進錦緞裡,呼吸綿長得像退潮的海。
“算了,等他醒來再說吧。”
姜萊輕聲自語,轉身走步向下艙,推開顧绛的房門,目光掠過屋内簡樸的陳設,心中忽而生出一絲難以言喻的柔軟。
她自衣櫃中取出一襲潔淨的衣衫與一床薄毯,輕輕抱在懷中,轉身複回駕駛艙。
左手攬毯,右手抱衣,姜萊靜立顧绛身側,低眉凝視他沉睡中那冷峻豔麗的面容,心中泛起一絲遲疑:“當真要為他換衣麼?”
但轉念一想,旋即展顔一笑,心中豁然。
“也沒什麼吧,我在這世上活了這麼久,就算他不是我的小蛇,隻是個尋常人,論年歲,我也長他許多。換個衣服而已,有什麼好扭捏?”
姜萊自顧颔首,将被毯輕置一旁,纖指探向顧绛的衣襟。那衣衫質地雖柔,卻因沾染了海風的濕氣而透着幾分涼意。
她動作放得很輕,指尖不小心擦過他的胸口,碰到那平穩的呼吸起伏。心頭忽然一顫,像被羽毛輕輕掃過,泛起一絲說不清的柔軟。
姜萊三下五除二扒開他的衣襟,一片精實的胸膛猝不及防撞進眼底,肌理分明得像刀削斧鑿,在昏暗艙室裡泛着冷白的光。
“這人,倒真是生了一副好身闆。”
她舌尖抵着上颚輕啧一聲,随即别過臉去,像要甩掉什麼燙手的念頭。
然而,當她試圖為他換上潔淨衣衫時,方知此事并非易與。姜萊拽着衣領往他頭上套,沒成想這具看似清瘦的身軀竟死沉死沉的。顧绛整個人像灌了鉛,她使了吃奶的勁兒才把他胳膊塞進袖管,累得鼻尖都沁出細汗。
“要不,索性不穿了?”她喘着氣嘀咕,指尖還殘留着他肌膚的餘溫。
終究她決意作罷,将被毯輕輕覆于他身上,被褥窸窣作響,她掖被角的動作忽然頓了頓,指節不經意蹭過他鎖骨凹陷處,像觸碰了一段隐秘的月光。
“麻煩精。”
最後瞥了眼那隆起的被團,她轉身時發絲在頸後輕甩,把艙門關得很輕,卻把某個念頭關得很重。
艙外風雨依舊狂烈,雷聲滾滾,海浪拍擊船身,發出沉悶的轟鳴。
然而,在這狹小的駕駛艙内,卻自成一方靜谧天地。顧绛的呼吸聲平穩綿長,仿佛成了這暴風雨中最安定的韻律。
姜萊回到房中,輕掩房門,背倚門闆,長舒一口氣。指尖仍殘留着他肌膚的餘溫,心中那股莫名的情愫卻久久未散。
她搖了搖頭,突然笑出聲,“不過是個小輩罷了。”
曙光初現時,顧绛猛然驚醒。
他彈坐而起,後背沁出一層薄汗,夢境盡頭,姜萊那句耳語正纏繞着他的神經,
“你是...我的小蛇麼?”
五個字。
輕得像蛛絲,卻在他耳膜上刮出金屬摩擦的銳響。
顧绛渾身一顫,指尖無意識地攥緊,心底那根緊繃的弦幾欲斷裂。她的語氣那般輕柔,仿佛在喚一隻馴服的生靈,可落在他耳中,卻如毒液般滲入骨髓,既令他戰栗,又令他無從抗拒。
姜萊的聲音還黏在鼓膜上,那種帶着蜜糖味的呼喚,讓他脊椎竄起一陣麻癢。像是被天敵捏住七寸的蛇,既想掙脫,又想盤得更緊。
小蛇?誰?他嗎,他是姜萊的小蛇?
顧绛的指尖猛地掐進掌心,他心知自己并非如此。
他生于邪台,生來便是凡人,那些鱗片不過是病症罷了。而姜萊,大抵是将他誤認作了某個幻化成人的精怪,如同那些傳說中的生靈。
可若他說自己就是小蛇呢?是她的小蛇,屬于她的嗎
他突然意識到身上的異樣。低頭看去,赤裸的胸膛上早已不見那些可怖的鱗紋,隻有幾道舊傷疤安靜盤踞。
她看過了。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