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需要換件衣服。”
姜萊這才低頭打量自己,見長袍松垮地搭在身上,水漬已浸透衣料,她倒不以為意,畢竟這院中大概除她之外,其餘都不算人吧。
但瞧着小蛇這副既惱怒又羞赧的模樣,姜萊心中倒生出逗弄之意,不過,下次吧。
她端着盤,随手撚起菜肴放入口中,轉身朝裡屋踱去,背着身朝胡苟揚聲道,“你給我等着,待會兒我可得好好問問你,你究竟在搞什麼!”
姜萊離去後,院中陷入沉寂,連風也屏住了呼吸。顧绛轉身再次沒入廚房。
胡苟眉峰緊皺,那男人是誰?姜萊為何會在此處?他們竟同住一屋檐下?難道她已在這時代成家,故而遲遲未歸石溪鎮?元帥為何派他來查這孤島?還有這些生靈究竟怎麼回事?
欣喜尚未褪去,無數疑問卻湧上心頭,攪得他心緒難平。
姜萊換好衣裳匆匆跑出,見胡苟仍杵在院門口發怔,“喂!喂!你怎麼會來這兒?你是怎麼來的?”
胡苟回過神來,聽她這般問,眉毛頓時飛起,“我怎麼來的?你怎麼來的,我便怎麼來的!你一聲不吭就走了,可知大家有多擔心?”
“姜女士呢?她怎麼樣了?”姜萊一把抓住胡苟的胳膊,急切追問。
“姜女士……她挺好的,在石溪鎮,讓我帶你回去!”胡苟其實并不知姜女士如今如何,畢竟她隻是凡人,又将靈石給了姜萊,這麼多年過去,生死未蔔。但此刻,他隻能如此說。
“若不是姜女士讓我帶你回去,我何必跑這一趟!行了,你别問我了,趕緊說說,那男人是誰?這些生靈為何在此?為何他們身上都是傷?”
姜萊避過顧绛的話題,将生靈之事告知胡苟,兩人坐在院中,聊了許久,日影漸斜。
顧绛一直匿在廚房,手中刀起刀落,切菜聲清脆。外頭的對話一字不漏傳入耳中,她要走了嗎?刀刃一偏,劃過指尖,鮮血一瞬染紅案闆,顧绛渾然不覺,隻覺心頭鈍痛。
藤原這頭,一路尾随那幾個英洋人,穿過東都繁華街巷,卻在拐角處失了他們的蹤迹。他心中暗忖,這幾人必有接應,行蹤可疑。
皇居之内,天皇端坐于高座,金絲眼鏡後的雙眸空洞無神,笑意淺淡如煙。
為首者高鼻深目,一雙湛藍的眼瞳,似深海暗湧。他躬身行禮,“尊敬的天皇殿下,我們此此前來,非僅為客,更有一樁天大的好事,欲與您共謀。”
高座之上的男人眼簾微掀,“哦?”
僅一字,卻有威壓碾過,為首者喉間一窒,穩住心神繼續道,“實不相瞞,我們并非此世之人。”
天皇唇角微揚,笑意未及眼底,“既非此世之人,為何不去尋你們的主子,反倒來邪台擾清淨?”
英洋人喉結滾動,額角已沁出細汗,“吾主,早已知曉一切。然而教廷與英洋國政黨并非同路,我等不願見天下傾覆,隻求大同。可英洋國妄圖獨霸四方,故特來觐見,望殿下能力挽狂瀾。”
天皇未語,輕輕擡手,示意噤聲。刹那間,座下幾人脊背發寒,周身如負千鈞。殿内忽地一暗,陰影如活物般攀附而上,纏繞在他的腳邊。
“确實有趣。隻可惜,我志不在此。”男人嗓音溫潤如玉。
英洋人擡頭,正對上天皇的雙眸,眼瞳深處,竟隐約劃過一抹幽冷,詭谲如夜枭凝視獵物。
“下去歇息吧。”他轉身歸座,背影被燭光拉長、變形。幾人不敢多言,匆匆行禮退出。
而殿内男人,嘴角扯出的笑意斂去,擡手摘下眼鏡,“世界大同?”
“凡人,怎會懂得真正的大同?”他低笑一聲,嗓音輕得近乎呢喃,卻讓殿内燭火無風自動,在身後的屏風上投下黑影。
屏風裡,一隻墨羽夜枭振翅欲飛,雙眼如兩簇幽綠鬼火,似穿透了畫布束縛,即可便會從裡撲出,将眼前一切吞噬殆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