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是被一盆冷水潑醒的。
睜眼時,頭發濕漉漉地貼在臉頰,眼睛上還有未滑落的水珠,迫使他用力眨了幾次眼。舌尖上的疼痛讓他意識逐漸清晰,他正跪在屋子中央,房門緊閉,屋内還有幾人。
“楊平,對吧?”祝辭恙坐在他前方的椅子上,居高臨下地看着。
楊平抿着唇,明顯不打算開口。
“将你知道的事情說出來,可留你一命。”祝辭恙繼續開口。
“呵。”楊平将頭偏到一邊。
柳霧坐在楊平右側,将手裡蟲巢扔給身旁的沈七,“别忘了你身上的蠱。”
“那又如何?我可不怕。”楊平道,他已經想明白了,既然任務失敗,他能做的便隻有守住知曉的一切。況且,隻要拖過去,任何蠱都不是問題……
“不怕最好,不然還少了些樂趣。”祝辭恙繼續道。
“你什麼意思?”
“神異司折磨人的手段,可比任何一個衙門都要厲害得多。”祝辭恙淡淡道,眼底遍布寒霜,令人背後一涼。
楊平臉色一黑,“有本事直接殺了我,不然……之後你們一個都跑不了!”
“你在等。”祝辭恙察覺到楊平話裡的意思,“等人來救你?還是在等某件事發生?”
楊平不說話。
“以你之能,蠶線蠱和蟲巢應都是旁人給你的。”柳霧走到楊平面前,蹲下,“那人姓柳,對嗎?”
此話一出,在場其餘人均是一驚,不知柳霧是如何得知。
沈七率先從震驚中出來,憶起柳霧曾說過的話,小聲嘀咕,“難不成是一家人?”
沈三靠在屋門上,聞言瞥了一眼沈七。
沈四潑完水後便站在楊平身後,沒忍住,直接問出口,“柳姑娘認識下蠱之人?”
柳霧沒回答,與楊平對視。
“你,姓柳?”楊平不可置信道,“你不是安西王的女兒嗎?”
“我是安西王的女兒。”柳霧繼續蹲着,“若非要說姓氏的話,我随母姓,複姓澹台。”
“澹台……柳……”楊平嘴唇翕動,小聲念着,目光上下掃過柳霧,震驚中又帶着一絲懷疑。
柳霧伸出手,食指輕輕點了一下楊平額心。
楊平臉色一變,猛地動起來。沈四立即上前按住他,但他掙紮得厲害,竟一時将肩上的手甩開。
祝辭恙一驚,連忙過去将柳霧拉起,護在身後。
“你做什麼?”柳霧眨眼間就變了個位置,有些懵。
“他……”祝辭恙正想說楊平危險,卻見對方甩開沈四後,連連在地上磕着。
楊平的手被綁在身後,磕得十分艱難,但每一下都很重,直接将額頭磕出一道血口。他嘴裡還不停念着什麼,一邊念,一邊磕,絲毫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
沈三也離開原地,沖了過來,此時看着這一幕,“這是怎麼了?”
“好了。”柳霧輕聲道。
楊平竟真的停下動作。
柳霧走到祝辭恙原先的位置上坐下,俯視楊平,“你未醒時,我看到你懷裡的護身符了。”
沈三見此,愣了愣,随後望向祝辭恙,卻見祝辭恙一句話沒說,坐到柳霧方才的位置。他便退回屋門處,繼續守門。
“說說你知道的吧。”柳霧淡淡道。
楊平跪在柳霧面前,重重歎了一口氣,“這一切,都是為了讓書神重現人間。不論是各式的傳言,還是樹立書神之威,目的都在于積攢願力,讓書神恢複力量,從書神祠出來。”
柳霧:“具體說說。”
“書院内正逢考學,學子們都想取得考學名額,便紛紛去拜書神。隻需要在其中選幾名意願最強的學子,以保佑考學取得好成績為由,誘哄其與書神做交易,将生命獻給書神,書神便能獲得更多的力量。原本擔心物極必反,計劃中最初隻需幾人,但後來……”
“結果還是無法突破封印,便又獻祭幾名學子?”柳霧冷冷道。
楊平頭更低了,“原先是打算利用考學,将蠱蟲散布到百姓中,從而獲得大量願力。但那日突現瘋馬,大亂,我察覺四周有高人在場,遂不敢動手。後來更是還未收走蟲巢,便被趕走了。願力不夠,這才急了,又提前獻祭幾名學子。”
“所以,今日來殺沈七,便是擔心本就缺乏的願力徹底斷了。”
楊平“嗯”了一聲,“若再失去那些願力,書神就難以出來了。”
“昨日書神在書院内現出虛影,便是為了增加書院内的願力?”祝辭恙突然開口。
“對,書院外怕是指望不上了,隻能靠院内學子,但那些學子動靜太大,直接被神異司察覺。雖然沒有進行獻祭,但也獲得不少願力。”
柳霧冷笑一聲,“書神靠學子獻祭獲取力量,這話你信嗎?楊平,想想你的信仰。”
楊平擡起頭,面上驚恐,“不一樣,這不一樣!書神本就對書院有怨,日後也會對書院動手,這隻是早晚的問題!”
“對書院有怨?”柳霧疑惑道。
“對……是書神親口所說。”楊平道,“所有祭拜過他的人,都會死。”
祝辭恙猛地一拍桌子,發出砰的一聲,“荒謬!”
“你們千方百計将書神放出來,便是為了這個?”柳霧厲聲道。
楊平抿了抿唇,點頭。
“楊平。”柳霧離開位置,走到楊平面前,面上帶着憐惜,好似在看自家做錯事的孩子一般,“你為何會如此罔顧性命?”
“是他們先這樣的!”楊平看到柳霧神情,忽然崩潰了,大聲喊着,“這個書院早就爛透了!”
怨恨中帶着一絲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