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别喝了庸醫的藥,反而病得更重。
林春蘭猶豫:“那阿染少喝一點,多的你媳婦喝?”
“媳,媳婦?”
林染驚了,還真是給她帶回了個媳婦!
女兒國挺好的,女女成婚名正言順,但她是個貨真價實的直女哇!
“是,是剛換回來的。”林春蘭眼神躲閃,支支吾吾,“那姑娘也燒着……半袋糧食換的……你要是不喜歡,等她好點了叫她走……”
“燒得糊裡糊塗的……怪可憐的……說不定喝了藥活了呢……”
“聽說是從京裡發落來的……那牙人說她還認字……你不是喜歡村長家認字的柳芽麼……”
林染連猜帶蒙,大緻明白了。
林春蘭和林秀菊帶去了兩袋粟米,原本是打算換四副藥。
這個換來的姑娘,八成是不大好了。人牙子想着好歹能回一點本,還不用自己挖坑埋,半袋糧食也換。
林春蘭和林秀菊多半是覺着,都是發熱,一樣的藥,多熬幾次,兩人都能喝上。換了這個媳婦回來,沒有其它花費,活了,就是賺了。
也是林春蘭和林秀菊心善,動了恻隐之心。
人牙子手裡發着高熱的人,沒人會要。高熱不醒,是一條腿踏進了棺材的兇病。買了她去,還得花大價錢買藥。多半救不活,死在家中還晦氣。
林春蘭這樣心虛,是怕女兒責怪她們,拿救命的糧食,換了病殃殃半死不活的女人回來。
“阿娘阿媽做得對。”林染故作驚喜的笑笑,“我有會認字的媳婦啦!”
林染小小年紀就有主見,林春蘭早就習慣了家裡的大小事都是女兒說了算。這會得了女兒的肯定,又見她高興,肉眼可見的松了口氣。
隻是眉間不自覺的攏起,藏不住的憂愁,浮現在眼尾深深的皺紋中。
家裡隻剩下半袋糧食,還多出一張嘴來……
阿姐沒罵錯,她這會也後悔了,可眼睜睜的看着那姑娘死……
林春蘭不想病中的女兒擔心,收回愁緒,強撐着扯出點笑意來:“阿染餓不餓?阿娘先煮點粥來,大夫說吃那藥前,最好先墊墊肚子。”
林染當作什麼都沒覺察,點點頭:“是有些餓了。”
林春蘭轉身去廚屋,順手關上門,記起來林染說的要透透氣,又給推開一尺寬。
林染閉上眼,将腦海中出現的畫面仔細回放,思緒越清晰,心越涼。
這半年幹得厲害,就算最近能下了雨,地裡的收成也怕是不夠交糧稅的。還剩下的半袋糧,再怎麼省着吃,也不可能撐到明年秋收。
半小時後,林春蘭端了粥進來。
和記憶中一樣,粟米黃豆和麥粉混在一起熬成的粥。
粟米個頭小,殼也碎,煮熟了吃起來還好。麥麸則是肉眼可見的不小的一片片,原身已經習慣的口感,林染隻覺得嗓子被拉得厲害,強忍着沒露出痛苦面具。
即便是這樣的雜糧粥,若是不下地,眼下家裡也是舍不得吃的。
一碗粥下肚,原身的阿媽林秀菊,小心翼翼的端了藥進來,“阿染,喝藥了。”
林染擡眼,阿媽是瓜子臉,柳葉眼,瘦瘦小小的。和阿娘一樣膚色偏黃,頭發細軟幹枯,眼窩深陷。
獨女這兩天高熱不退,林春蘭和林秀菊都吓壞了,整晚整晚的不敢阖眼,生怕女兒突然就沒了。
林染心裡一軟,親身父母身上沒感受到的溫情,在阿娘阿媽關切的眼眸裡,幾乎要滿溢出來。
苦澀的藥味彌漫開來,林染頓了頓,擰着眉盯着面前黑漆漆的藥汁,遲疑:“剛吃了粥,再喝這麼一大碗藥,不會吐出來吧?”
絕對會的!
餓了幾天的胃,禁不住這個刺激。
剛才味道寡淡拉嗓子的雜糧粥,她為了快點好起來,心裡念叨着烤鴨燒鵝大盤雞、薯片蛋糕快樂水,才勉強咽下去。
胃裡突然被填滿,這會已經鼓脹着難受了。
她能感受到,身體正在飛快的恢複,不用喝這碗苦汁子,明兒一早就能活蹦亂跳。
林秀菊遲疑片刻,舀一勺藥,送到女兒唇邊,“那阿染少喝點,感覺不對就先停下?”
女兒看着是有精神了,但一點藥不吃,她不放心。
萬一,過一會又燒起來了呢?
林染點點頭,藥入口,無法言喻的酸苦瞬間充斥喉間,舌尖被苦澀激得發麻。
這真是能治病的藥?
難不成,其治療機制是,因為味道堪稱魔鬼,而“垂死病中驚坐起”?
林染嘴裡難受得要命,還不敢幹咳,怕将好不容易吞下去的雜糧粥咳吐出來。
林春蘭瞅着她的臉色,眼疾手快的喂了一勺水。
林染連忙咽下,眼巴巴等着第二勺水。
林春蘭端着陶碗,側了側身,不再給了,“喝多了水,藥效怕是不夠。”
林染忍着惡心,萬分艱難的喝了淺淺一層,推開碗躺下,“不能再喝了,再喝真要吐了。阿娘阿媽你們忙去吧,我先睡會。”
林春蘭頓了頓,和林秀菊對視一眼,輕手輕腳的端着碗出去了——阿染的媳婦還昏迷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