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陶嬌給她準備好的日用品都取出來,先放進收納箱裡,又将疊得整整齊齊的衣服取出來先放到床上。
東西騰出來後,她把行李箱合上,想塞到床底下,免得占位置。
于是邬别雪剛吹完頭發回來,就看到她跪坐在床邊,毫不留情地将昂貴行李箱往床底下推。
定制皮革和大理石瓷磚地面相互剮蹭,聲音有些刺耳。
邬别雪看她推得賣力,不置可否。
七萬塊的箱子,一點該有的待遇都沒得到。有錢人就是這樣,從來不把錢當錢看。
其實以前的她也是這樣。
隻是現在,她居然有些心疼那隻行李箱。
邬别雪沒來由的有點煩,等新室友大緻收拾完了,就利落地将厚重窗簾拉上一側,留出陶栀的那一側。
房間裡光線忽然變暗。
她躺上床,陷入黑暗,背對着陶栀,冷聲說了一句:“我要睡覺,别吵我。”
“……喔。”陶栀好脾氣地應了,就着跪坐的姿勢去看邬别雪的背影。
昏暗的光線裡,邬别雪細瘦的腰肢塌陷在柔軟床墊,衣料下擺往上滑動,露出一小片雪白細滑的肌膚。
陶栀看了很久,才移開視線。
她想,邬别雪好像瘦了。
一片靜谧中,口袋裡的手機忽然震動起來,把陶栀吓得手忙腳亂,急忙掏出來按了靜音。
小心翼翼擡眼去看床上的人,還好她沒有生氣,隻是略顯不耐地将薄被往上拉了拉,遮住那截細腰。
陶栀輕手輕腳地捏着手機走到陽台,将滑動門合上,才接了電話。
“喂,小栀?我剛剛來找你,教官說你中暑暈倒送去校醫院了吼?但是我現在到校醫院來又沒看到你,你在哪裡啦?”
電話那頭的女生用詞已經和江市人沒有區别,但仍舊有一口沒退去的枱南口音,搭配起來有些不倫不類,讓陶栀忍不住揚起唇角。
“我被放回寝室了。”陶栀倚在陽台,小聲回應,似乎怕吵醒卧室裡的人。
陽台不算寬敞,但很幹淨,半點灰塵都沒有。被邬别雪布置成了吧台的形式,淺灰色的色調,陽光照進來,通透又明亮。
轉角瓷磚台上,有一盆小小的、綠意盎然的薄荷。
陶栀湊近那盆薄荷,輕輕嗅了嗅——
清新的香氣霎時劃開夏日的粘膩,涼意滲入鼻腔,讓她想起邬别雪那張沒什麼情緒、卻過分漂亮的臉。
像一捧雪。
她追着這捧雪,生怕她悄無聲息地融化,從枱南的夏天追到江市的夏天,終于把她抓住在指尖。
“齁~”電話那頭的林靜宜意味深長地發出了個百轉千回的語氣詞,笑得不懷好意:“見到她了喔?”
陶栀垂着眼,半晌後才輕輕應了一聲。
是見到了。
邬别雪不記得她是很正常的事,但陶栀沒想到她第一句話就要攆自己走。
不過沒關系,陶栀知道她用來武裝自己的冷淡外表下藏着什麼。
所以她不會走。
“好啦,你好點沒有咧?今天沒有晚訓,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飯?我聽說七食堂有一家很好吃的泰國餐廳。”林靜宜沒聽出來她的情緒,還在興高采烈地說。
“好啊。那到時候我給你傳訊息啦。”陶栀默不作聲瞥了眼手背上的淤青,回應道。
那頭林靜宜哈哈大笑,“是發短信!不是傳訊息啦!你學說普通話的時候都是嬌阿姨教的喔,詞語一點也不正宗!應該跟我學啦,我比較正宗。”
陶栀聽着她過分上揚的尾調,忍不住笑着道:“拜托,你有好到哪裡去?說話調子不要揚那麼高好不好,一點都不标準。”
林靜宜在電話那頭翻個白眼,“那你練習了那麼久的打招呼,邬師姐有沒有誇你普通話标準嘛?”
她還癟着嘴,用極其浮誇的語氣裝腔作怪道:“師姐你好,我叫陶栀~”
陶栀忍無可忍,對着手機說了句麻糬,就把電話挂掉。
她又輕手輕腳地回了卧室,不敢弄出什麼聲響,幹脆就站在床邊去看邬别雪的臉。
睡着的邬别雪像塊被月光漂淡的墨。呼吸在頸側牽動細浪,閉着眼時顯得安靜,終于少了幾分清醒時矜傲的冷淡。
她生了一張極其漂亮、但過分冷清的臉,五官像是輕墨混着雪水細緻勾刻,精緻到每一處弧度、每一分肌理都讓人挑不出錯。
可她的眉眼十分濃郁。
濃睫輕掩兩泓靜潭,眼尾收攏合尖弧度,微微上挑,銳利内眦銜接山根處墜着顆棕色小痣。
眉骨起伏流暢,黑瞳瞧去無波無瀾。分明是好看的,卻清高得好似雪山懸月,半分不可即。
但陶栀知道得清楚,她根本不像看上去這樣冷傲。
如果她笑,那這雙眼睛會微微彎起,黑瞳裡的水光軟成溫調,輕輕蕩開,漣漪一直漾到内眦,把那顆痣染得也溫潤。
陶栀靜靜瞧了她的睡顔半晌,将手機從兜裡摸出來,點開隐藏相冊輸入密碼,調出那張曾經被她用作壁紙三年的照片。
照片裡,剛進入江大的邬别雪身姿高挑,站在秋葉紛飛的梧桐道,黑發被風牽起,笑着望向身側,唇邊笑意溫和,凜冽霜雪融化。
漫天落葉,她的笑比秋日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