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栀拿着房卡回寝室,當晚洗澡的背景音樂換成了Lana Del Rey的《Young and beautiful》。
"Hot summer nights mid July"
(仲夏夜茫,七月未央)
"When you and I were forever wild"
(我們年少輕狂,不懼歲月漫長)
陶栀穿好睡衣,聽着堪比複古膠片裡流露出來的聲線,腦子裡全是《了不起的蓋茨比》電影裡男主角舉起酒杯的那一幕。
手機裡傳來女人渺茫的嗓音,像是徘徊在中世紀的女詩人,鹹澀的海風、被細砂紙打磨過的質感,嗓子裡好像藏了把金箔碎屑。
陶栀看着歌詞,聽着女聲,卻隐隐覺得有一種華麗的孤獨。
不過即使這樣,她歌裡的夏天聽起來也很漂亮,即使像是空茫回響,也鍍上了優雅的醉意,被仲夏的夜風一吹,令人難忘。
夏天夏天,怎麼樣都可愛的夏天,怎麼樣都讓她喜歡的夏天。
十年前的枱南初夏,四年前的江市夏末,今年的盛夏,所有和邬别雪相遇的夏天,她都記得很清楚。
陶栀把那首歌加進歌單,走到陽台吹夜風。
倚靠在瓷磚台,給那盆小薄荷澆了點水,她分心想着之前讀過的黑塞。
——全世界的水都會重逢,北冰洋與尼羅河會在濕雲中交融。
陶栀用手指點了點薄荷的小葉子,小聲對它道:“說不定給你澆的水也會很幸運地遇到太平洋,還有可能會成為乞力馬紮羅的一粒雪欸。”
薄荷晃晃腦袋,似乎在表示它沒有這麼偉大的志向。
陶栀好像聽到了,笑了笑,還沒來得及斥責薄荷兩句,就聽到手機有電話打進來。
她靠在瓷磚台,接了電話,視線往下望。
衆人來往的人行道,琥珀色的燈光一段路一段路隔着站崗,把樓底的黑夜烘得像打翻的酒液。
威士忌?龍舌蘭?白蘭地?具體是哪種,她也不太清楚,因為沒有喝過,但就是覺得像。
“媽媽?我在寝室啦。”陶栀接到祁挽山的電話,軟聲軟調地應。
“小栀,媽媽今天到江大附近的公司來開會,現在開完了,來看看你好不好?”女人的聲調往常總是公事公辦,但在面對陶栀和陶嬌時,又總是軟化得溫柔。
陶栀在樓底敏銳地捕捉到女人的瘦高身影。
……
好熟悉的場景。
陶栀起了壞心思,裝出一副為難的樣子,“如果我說不要呢?”
樓底下那個身影停在原地,哀怨般輕歎了一口氣:“媽媽已經到了。”
陶栀不忍心再逗她,急忙軟着聲道:“媽媽你擡頭。”
她笑着朝樓下的人揮動手臂。
祁挽山邁進807時,先用挑剔的眼神把這房間從裡到外地審視了一遍。
陶栀無奈地由着她到處看,半晌後挽起她的手臂輕輕晃:“好啦媽媽,這裡很好,什麼都有,我住得很好。”
祁挽山被女兒挽着撒嬌,冷漠的眉眼這才微微融化一些,“但是感覺還是有點小,媽媽要不還是在附近給你買一套……”
“哪有那麼誇張!”陶栀受不了祁女士的浮誇作風,趕緊制止她接下來的話,“不用,真的不用,不要亂花錢好不好。”
兩人坐在客廳說話,聊了會兒天,就聽到門鈴在響。
陶栀立馬站起身,歡快地跑到門前,又突然想起來,回頭急忙朝祁挽山解釋一句:“是室友師姐,今天我沒帶房卡,師姐把她的給我了……”
她微微壓低聲音又補充一句:“師姐人很好,媽媽不要對她兇兇哦。”
祁挽山有些無奈地颔首——也不知道自己平時在女兒心裡究竟是個什麼形象,估計和那種刻薄兇蠻的暴發戶有的一拼。
陶栀見她點頭,這才心滿意足地把門打開。
門外的邬别雪安靜站在走廊。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被走廊光線斜斜地浸潤,還是因為太過疲倦,她看起來沒有平時那麼不近人情。
門開的一瞬,她阖起的眼簾輕輕掀開,沉靜的視線緩慢往上,最後遇到陶栀的目光。
“師姐……那個,不好意思、我媽媽來看我了……師姐累了的話直接去卧室休息就好。”有了之前來訪的先例,陶栀有些慌亂地解釋着。
邬别雪進了門,聞言朝沙發上望了一眼。換好室内鞋,她走到女人身前,用得體的社交禮儀向她問好。
祁挽山也站起身,和她打了招呼,态度還算溫和,陶栀非常滿意。
“那麼你們先聊,我不打擾了。”邬别雪朝二人微微颔首,就走進卧室,輕輕把門掩上。
祁挽山看着陶栀明顯松了一口氣,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
“這麼緊張幹什麼?你是不是……”她話沒說完,就被陶栀捂了嘴。
“媽媽,今天好晚了,好不容易回來一趟,快點回家陪媽咪吧。”陶栀端出甜美的笑。
祁挽山哪裡看不出來自家女兒的那點小九九,自從那個室友回來之後,她半分心思都不在自己身上了。
果然是長大了。
祁挽山輕咳一聲,壓低聲音在陶栀耳邊道:“要不要聽我講一講,當年你媽咪是怎麼追到我的,說不定很有幫助哦……”
陶栀望着她,忍住那點笑意,裝出一副懵懂模樣:“可是媽咪說是你追的她欸,這麼奇怪哦?我再打電話問一下好了……”
她舉起手機,煞有介事地開始翻通訊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