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身體狀況如何,我心裡有數。”奕涵停下腳步,口氣堅決,卻始終不敢轉身看向奕浠。這些日子承奕浠日夜照顧,若眼下傷情惡化,他心底更是過意不去,可偏偏他這嘴,就跟死鴨子似的,硬得很。
“你心裡有數?”奕浠冷冷的輕呵一聲,三步兩步來到奕涵身側,攥住奕涵的左腕沉聲責問道:“你若是心裡有數,就不會這般作踐自己的身體了!”
奕涵怔怔地站着,他的眼先落在握着他左腕的手上,然後才緩緩上移至奕浠的臉。到底是長他兩歲,奕浠要高出他近半個頭,臉上棱角初現,眼角微微上揚,明眸湖水般清澈。說實話,他們倆并不相像。
“不用你管…”說着,奕涵再次撇開目光,他輕擡手腕掙脫奕浠的掌握,讪讪的說。
“不用他管,那我可以管嗎?”
晚風裹着昊瑄清朗的聲音,拐了個彎,徑直撞進耳膜,奕涵的心沒由來的顫了一下,他急吼吼推開奕浠跑下木階,果然,昊瑄歪着頭站在被殘陽燒得火紅的天空下,逆着光臉上的神色晦暗不明,而身後的連城和昊璟則模糊成兩道剪影。
“鐮主!師父,你們來了…”祈霧站直身子,下意識的将纏着繃帶的手藏到身後。
“師父…”才開口,奕涵的嗓子就梗住了,眼眶也微微發燙。他靜靜站着,目光定定的落在昊瑄臉上,樹梢間的風聲沙沙作響,如同奕涵胸間奔騰的心緒一般聒噪。
“涵兒…天冷了,怎麼就穿這麼點兒,當心着涼。”昊瑄深深看了眼奕涵,這孩子受苦了。
奕涵一副大病初愈的模樣,饒是在绯紅的夕照下,也遮不住蒼白的病容,身上的褂子罩住瘦削的軀體,風一吹,衣擺空落落的擺着。
“浠兒…”昊璟對樓梯口站定的奕浠招招手,又指了指昊瑄,“這是小叔,你小時候見過的。”
“小叔。”奕浠過去恭敬的揖禮,他雖好奇,卻也不敢直盯着昊瑄看,而昊瑄的目光卻大剌剌的落在他的身上。
“楊…奕浠麼…”昊瑄轉頭意味不明的看了眼昊璟,目光才又落回奕浠身上,“這段時間一直照顧奕涵,真是麻煩你了。”
“客氣了小叔,能幫的上忙,我榮幸之至。”奕浠跟昊瑄并不相熟,一番打量後又覺得這位叔叔不苟言笑,便愈發拘謹了。
奕浠官方的發言讓昊瑄不由輕哂,他揚了揚手中的包裹,說:“你父親說你喜歡聚福齋的鳳梨酥,正巧順路,給你帶了點兒。”
“這…”奕浠搓着手,惶恐的接過來包裹,“謝謝小叔。”
暮色四合,桌上的燭火搖搖晃晃,奕涵趴在床上,身上的衣衫褪至膝窩,從背至臀腿,幾乎找不到好肉,駭人的鞭痕層層疊疊,有的已經結了黑痂,有的則被水泡得發白。饒是做足了心理準備,昊瑄還是紅了眼,自己從小都沒舍得重罰的孩子,卻在旁人的手上吃了大苦頭,這讓他如何能咽得下這口氣。
“奕浠說會有點疼,你忍着點兒。”昊璟眉間逐漸攢起了愠怒,半是怨昊顼的狠心,半是惱奕涵的自虐。他拔掉軟塞,對着猩紅的血肉抖動藥瓶,白色的粉末紛紛揚揚灑落,奕涵肩背上的肌肉随着藥粉的覆落不住顫抖。
“嗯。”奕涵微不可見的點點頭,雙上死死抓住身側的被褥,額上早已附上一層冷汗,這藥粉也銳利了,在傷口上撒鹽也不過如此吧。
“涵兒,疼得厲害嗎?”瞥見奕涵緊握的雙手指節泛白,昊瑄停了手上的動作,心也跟着揪了起來。
奕涵原以為身上的傷大概是好了七七八八,沒曾想這一頓折騰之後,傷口的疼痛又開始肆意叫嚣,身體也微微有些發燙,也不由開始擔心。他咬緊牙關連聲音都開始打顫:“繼續幫我上藥吧,師父,受得住的。”
“這會兒知道疼了?身子都沒好利索,又是舞刀弄棒,又是泡溫水澡,傷口若是再度感染了,有你受的了。”昊瑄擡手戳了戳奕涵青筋畢現的腦門,責怪的言語因着心疼倒生出了學埋怨的況味:“不遵醫囑,大夫說你兩句,還敢給人擺臭臉。”
“我…”
“你什麼你,你還有理了?”昊瑄望着奕涵無精打采的毛茸腦瓜,不等他辯解,又氣呼呼的往下說:“找個時間好好跟人道個歉,聽到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