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便品茶賞月,會不會太早了一點?”祈霧手裡的包裹正好壓住桌沿的那片陰影,他擡眼看着天,月亮剛好從一片濃雲後面露出了臉,躊躇片刻,他還是在緊挨着腿的那墩石凳上坐下。
“擇日不如撞日,沒有什麼不合适的。”奕涵将桌沿的包裹移至身側的石凳上,又打了個哈欠,“你剛剛過來時,師兄他休息了沒,祈霧。”
“還沒呢,我剛進院就看到殿下,由泠泉師兄陪着,在院裡散步。”
“這都什麼時辰了,還散步,身上還有傷呢!”奕涵心下擔憂,眉頭也就不由打了個結。
“可不是,見我拿了包裹,殿下還稍加詢問。”想起剛剛泠泉不贊同的表情,祈霧額上不由冒出些許冷汗,可他也沒法子,他隻是個跑腿的,也做不了奕涵的主,“對了,少主。末了殿下還讓我給你帶話呢。”
“師兄說什麼了?”奕涵故作輕松的問。聽到奕澤很不高興,奕涵心裡咯噔一下,卻又說讓帶了話,心底又無端的生出期待。
“殿下說…你若是不想回去,就不用回去了…”祈霧猶豫了片刻,還是如實傳話,他們兄弟之間的問題留待他們自己解決。
奕涵的神色黯了,他撇了撇嘴,悶悶地說:“得,不回就不回了,聽他的。”
祈霧了解奕涵,也就不再勸解,這時昭然也從屋裡出來了,他走下石階在先前的位置上落座。
“祈霧,來啦。”
“晚上好,昭然哥。”祈霧點點頭,見昭然亦是一臉倦容,摁住他伸向茶洗的手,說:“還是我來吧。”
“不合适,你是客人。”昭然不同意,他笑說道:“你幫我勸勸這小子就好,越活越回去了,現在居然還搞離家出走這套。”
“沒什麼不合适的,昭然哥。”祈霧先昭然一步拿起茶洗裡竹鑷。他用竹鑷熟練的從茶洗中揀出三個茶杯,微微一笑:“少主他什麼脾氣你還能不了解?解鈴還須系鈴人,這事我們還真插不了手。”
祈霧垂下眼,認真地擺弄着茶具。最初,他跟林昭然并不熟識,隻知道他是奕涵除鐮主和殿下之外最信任的人。不過從以前到現在,他都想不明白,像昭然這樣的溫潤公子是怎麼在鐮裡生存下來的,他内斂謙遜,像極了世人口中的謙謙君子。
昭然掩嘴輕笑,他側臉看了眼垂頭喪氣的奕涵,雖然嘴上盡是埋怨,但眼中卻滿是關切。他也不曉得該拿這小崽子怎麼辦,這家夥霸着他的床也不肯好好睡,讓他回去又死活不要,偏偏他那無精打采的可憐模樣,讓他連責怪都狠不下心,還大半夜下床陪着他煮茶看月亮。
或許真如祈霧所言,現在什麼都不說什麼都不做才是最正确的,他幽幽的歎了口氣,收回落到奕涵身上的目光,擡眼看向灰黑的天,那片月沉甸甸的,隻缺一點點便圓滿了,他呢喃着說:“八月了,再幾日,便是中秋了吧。”
“嗯,是的,”祈霧點點頭,提着水壺往茶碗裡倒,沸滾的山泉水很快變得清涼的紅,他蓋上碗蓋,将茶水分入公道杯,繼續說道:“晚飯後,我路過校場,看見西面的湖邊的草坪已經開始搭台了,我想是在為中秋博餅做準備了。”
“博餅麼?還真有點懷念!”即使是鐮這樣的地方,也很重視每一個傳統的節日。今夜,若不是祈霧提及,他都要忘記自己也曾為這樣的狂歡而興奮不已,隻不過,越是年長了越對那樣的熱鬧提不起興緻,所以那兒幾乎是孩子們的領地。
“我記得我呀,剛來這裡頭幾年,也蠻喜歡去的。那時候還小,哪兒熱鬧就愛往哪兒鑽,隻是後來發現,喧嚣過後的夜太過靜寂漫長,也便不再願意過去了。”祈霧側身為昭然滿了茶,昭然則伸出二指輕叩桌面緻謝。
“我啊,就跟奕涵去過一次,大概是在這裡的第一個中秋吧。之後,不是我不趕巧,就是他不趕巧,竟也再沒有一起過過中秋了。”昭然一雙明眸壓成了一道月牙,眼裡半是懷念,半是遺憾,他輕輕推了推身側的奕涵,問,“你呢,還記得那個中秋麼?”
“嗯…”一直默然的奕涵悶聲應答,怎麼可能忘記,就如昭然所說,那之後,不少缺他就是少他,兩人竟也湊不到一塊過一個節。随後昭然也無意更多打擾奕涵,扭頭邊品茗邊有一搭沒一搭的跟祈霧聊着。奕涵則撚起茶杯,抿了一口,任茶香把思緒帶得遙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