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幕牆在陽光下折射出冷冽的光,陳語薇站在旋轉門前,望着門内穿梭的白領們。電梯間的電視屏正在播放新聞:“蘇氏集團宣布啟動‘破繭’計劃,為女性創業者提供十億專項基金……”畫面裡,蘇槿顔正在和年輕女孩們握手,唇角的笑紋裡有當年發傳單時的倔強。
“陳小姐?”前台的微笑打斷思緒,“蘇總正在會議室,您需要預約嗎?”她搖搖頭,從手袋裡取出那張有些褶皺的名片,筆尖在背面添了行小字:“從前我在陰影裡數别人的光,如今才懂真正的光芒,是願為他人照亮前路的溫柔。”
将名片交給前台時,陳語薇聽見自己的心跳聲。走廊盡頭的會議室門忽然打開,蘇槿顔的聲音混着咖啡香飄來:“這個項目預算加到兩億,重點扶持三線城市的女性手藝人……”她頓住腳步,看見對方擡眸望來,目光裡沒有預想中的嘲諷,隻有千帆過盡的清澈。
愧疚與釋然在胸腔裡翻湧,陳語薇忽然笑了——這一笑,終是卸下了多年來壓在心上的虛妄皇冠。而遠處的蘇槿顔,正對着她輕輕颔首,陽光穿過落地窗,将兩人的影子投在地面:一個正在挺直脊梁,一個始終站成光源的模樣。
前台接過名片時,陳語薇注意到對方袖口露出的蘇氏工牌——燙金LOGO下印着“實習生”字樣。記憶突然閃回,當年蘇槿顔站在學生會辦公室門口,攥着皺巴巴的申請表,而自己正和副部長抱怨“窮學生就該老實實打工,還想辦什麼創業社團”。
“陳小姐要上去嗎?”實習生的聲音打斷回憶。陳語薇搖頭,轉身走向旋轉門,高跟鞋聲比昨夜輕快許多。手機在包裡震動,家族群彈出父親的消息:【蘇總同意合作了!她還說要帶我們去考察巴黎的珠寶工坊……】她指尖劃過屏幕,忽然想起蘇槿顔昨夜提到“巴黎旺多姆廣場”時的語氣——不是炫耀,而是在說一個水到渠成的目标。
停車場裡,陳語薇摸出車載香薰,将舊的“玫瑰貴族”換成新買的“雪松中性調”。霧氣散開時,後視鏡裡映出她素顔的模樣,竟比濃妝時多了幾分清爽。引擎啟動的瞬間,廣播裡傳來财經新聞:“蘇氏集團創始人蘇槿顔在接受采訪時表示,女性的價值從不由婚姻定義……”
下午三點,陳語薇坐在自家書房,翻出積灰的MBA教材。陽光穿過百葉窗,在“陳氏珠寶繼承人”的名牌上投下條紋陰影。她咬着筆杆,在筆記本第一頁寫下:“緻曾經狹隘的自己——真正的豪門,是能容得下他人閃耀,也敢直面自己的平庸。”
敲門聲響起時,妹妹抱着作品集沖進房間:“姐!你看蘇總給我的面試反饋……她居然親手改了我的設計圖!”陳語薇湊近一看,草圖角落用鉛筆寫着:“金屬鍊條可嘗試回收材料,環保理念會讓作品更有靈魂。”字迹力透紙背,像極了當年蘇槿顔在圖書館寫批注的模樣。
深夜,陳語薇對着鏡子摘下翡翠镯子,換上妹妹設計的銀質手鍊——鍊條間串着細小的回收金屬片,在台燈下閃着質樸的光。手機彈出蘇槿顔的朋友圈,最新動态是一張合影:巴黎旺多姆廣場的櫥窗前,幾個戴着安全帽的女孩正在調試珠寶展櫃,配文是:“每個夢想都值得一座廣場。”
她忽然想起白天路過蘇氏集團時,看見的那幕場景:電梯裡,蘇槿顔正彎腰幫清潔阿姨撿起掉落的文件,鑽石耳釘蹭過對方褪色的工牌,卻笑得比任何珠寶都要璀璨。原來真正的光芒從來不是高高在上的灼燒,而是俯身時仍能照亮他人的溫柔。
晨光再次漫過窗台時,陳語薇将MBA教材塞進手提包。鏡中的女人眼角仍有細紋,眼神卻不再遊移。她摸出那張名片,對着晨光舉起——背面的字迹被照得透亮,仿佛照見了某個清晨,那個在暴雨裡撿回申請表的女孩,如何一步一步,把自己活成了别人的屋檐。
車駛出車庫時,陳語薇打開車窗。四月的風卷着新抽的柳枝掠過面頰,她忽然踩下油門,朝着朝陽的方向駛去——這一次,不是追趕别人的光,而是去尋找屬于自己的火種。而在城市的另一頭,蘇槿顔正站在珠寶工坊的工作台前,将一顆回收的舊鑽石重新切割打磨,碎屑在她指間飛舞,像極了那些年,她們在青春裡撒下的,終于破土而出的星光。
陳語薇望着蘇槿顔,指尖輕輕攥住袖口,聲音裡少了幾分往日的尖銳:“蘇總,能否給我一點時間?”
蘇槿顔擡眸看向她,指尖摩挲着咖啡杯沿的動作頓了頓。陽光透過百葉窗在她臉上織出明暗交錯的光影,陳語薇這才發現,對方眼角竟也有淡淡的細紋——那是她從前隻盯着鑽戒和高定裙時,從未留意過的人間煙火氣。
“十分鐘。”蘇槿顔指節敲了敲桌上的日程本,鋼筆尖在“米蘭珠寶展籌備會議”的字樣上投下陰影,“三點要和梵克雅寶的亞太總監視頻。”
陳語薇深吸一口氣,從手袋裡取出那份翻折過的MBA筆記。紙頁間掉出一張舊照片——大學軍訓時的集體照,後排的蘇槿顔曬得黝黑,卻笑得比誰都明亮,而她躲在樹蔭下,用遮陽帽擋住半張臉。
“當年在學生會……”她的聲音突然哽住,指尖撫過照片上蘇槿顔被汗水浸透的衣領,“我不該扔掉你的申請表。”
蘇槿顔挑眉,目光落在那張泛黃的照片上。窗外傳來施工隊的電鑽聲,陳語薇忽然想起,蘇氏集團正在重建當年那個被她嘲笑“破破爛爛”的勤工儉學中心。
“後來我在垃圾桶裡撿回來了。”蘇槿顔忽然開口,鋼筆在日程本上畫了個圈,“那天暴雨,紙都泡爛了,我蹲在走廊一張一張熨幹。”她擡頭時,嘴角揚起的弧度帶着幾分調侃,“你猜怎麼着?那張皺巴巴的申請表,現在還鎖在我辦公室的抽屜裡。”
陳語薇的指甲掐進掌心。她想起昨夜翻遍蘇槿顔的采訪記錄,才知道蘇氏集團的第一個創業扶持基金,正是以當年那個“被扔掉的社團”命名。
“我想重新開始。”她将MBA筆記推過桌面,扉頁上“陳語薇”三個字被劃掉,重新寫着“學習者”,“不是以陳氏珠寶繼承人的身份,而是以……”
“以想成為光的人的身份?”蘇槿顔接過話頭,鋼筆突然在日程本空白處畫了條向上的箭頭,“下周有個‘女性創業者訓練營’,缺個帶組助教。”她将筆帽扣上,推過一張燙金邀請函,“要來試試嗎?”
陳語薇盯着邀請函上“破繭計劃”的LOGO,喉嚨發緊。遠處的電鑽聲突然停了,陽光完整地鋪在蘇槿顔臉上,那些細紋竟成了歲月饋贈的勳章。
“三點的會議……”她捏緊邀請函,聽見自己的聲音在發抖,“會不會耽誤您?”
蘇槿顔笑着搖頭,起身時順手将照片塞進陳語薇的筆記:“當年我在你辦公室門口等了四十分鐘,你讓副部長丢給我一句‘窮學生别做夢’。”她整理袖口的鑽石袖扣,目光溫和,“現在換你等我十年,如何?”
陳語薇跟着起身,看見蘇槿顔辦公桌上擺着個玻璃罐,裡面裝滿了皺巴巴的紙條——都是創業者投遞的計劃書。陽光穿過玻璃,将那些字迹照得透亮,像極了多年前那個暴雨天,某個女孩在走廊裡,用體溫烘幹的,關于未來的夢。
“好。”她聽見自己說,聲音裡有久違的堅定,“十年太長,先從這十分鐘開始吧。”
蘇槿顔繞過辦公桌,經過她身邊時忽然停步:“對了,下次别穿這麼高的高跟鞋。”她瞥了眼陳語薇顫抖的鞋跟,“真正站得穩的人,從來不需要靠鞋跟撐場面。”
電梯門合上的瞬間,陳語薇低頭看表——剛好十分鐘。手中的邀請函邊角被捏出褶皺,卻在陽光裡倔強地翹着,像一隻想要振翅的蝶。而玻璃罐裡的紙條們,正随着窗外的風輕輕晃動,仿佛在呼應着某個春天的約定:所有被辜負的夢想,終将在某個時刻,重新綻放出應有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