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聲漸密,将未盡的話語都揉進了夜色裡。月光透過雨幕,朦胧地灑在相擁的身影上,為這場即将啟程的浪漫之旅,提前鍍上了一層溫柔的濾鏡。
晨光透過紗簾在玄關勾勒出溫柔的光暈,黎兮悅将行李箱拉杆握得發白,垂眸望着母親正在擦拭的青瓷花瓶:"媽,我想向您請幾天假去西雙版納。"指尖無意識摩挲着行李箱上的旅行貼紙,聲音裡藏着不易察覺的期待。
祝芸舒的動作驟然停滞,沾着水漬的帕子滑落在茶幾上。她轉身時鬓角的銀絲在光影裡晃動,鏡片後的目光裹着擔憂與疑惑:"好端端的,怎麼突然想去那麼遠的地方?"話音未落,目光已經掃過女兒微微發紅的耳尖——那是她每次說謊時的破綻。
祝芸舒指尖輕輕叩擊着茶幾邊緣,目光像探照燈般鎖定在女兒躲閃的瞳孔上,唇角勾起一抹了然的弧度:"收拾行李時連新買的真絲睡裙都帶上了——說吧,是和哪個小男朋友去風花雪月?"尾音拖得綿長,帶着身為母親獨有的調侃與試探。
黎兮悅的指尖猛地攥緊行李箱拉杆,金屬涼意順着掌心蔓延。她垂眸避開母親洞悉一切的目光,喉結艱難地滾動:"哪有什麼男朋友......就是單純想去散散心。"發梢垂落遮住泛紅的耳尖,卻藏不住耳後若隐若現的淡粉吻痕。
祝芸舒眯起眼睛,緩緩走近兩步。黎兮悅能聞到她身上熟悉的茉莉茶香,混合着空氣裡凝滞的沉默。"散心?"母親突然擡手,指尖懸在她耳後那處痕迹上方,又輕輕落下,撫過她發燙的臉頰,"上次你這麼魂不守舍,還是高考前偷藏漫畫被我發現的時候。"
客廳的座鐘突然發出報時的滴答聲,在寂靜中格外清晰。黎兮悅咬了咬下唇,餘光瞥見玄關處蘇槿顔送的山茶花花瓶,花瓣正簌簌落在地毯上。"是......"話到嘴邊又被咽回,她深吸一口氣,目光終于與母親對視,"是個女孩。"
話音落地的瞬間,窗外的麻雀突然驚飛,撲棱棱的振翅聲打破了凝固的空氣。祝芸舒的睫毛劇烈顫動了一下,随即輕笑出聲,指尖溫柔地理順女兒亂了的發絲:"傻丫頭,早說啊。"她轉身從櫃子裡取出個紅綢布包,"這是你外婆傳下來的銀镯子,去了給人家好好戴着。"
黎兮悅愣住,看着母親将镯子塞進自己掌心。銀飾上刻着的并蒂蓮花紋還帶着體溫,就像此刻眼眶裡滾燙的淚水。"媽......"她的聲音哽咽得不成樣子,卻被祝芸舒輕輕按住肩膀打斷。
"記得拍好看的照片。"母親轉身去廚房,背影帶着釋然的輕松,"對了,西雙版納的椰子雞火鍋要帶她嘗嘗,蘸料得加青檸......"絮絮叨叨的叮囑混着鍋鏟碰撞聲傳來,黎兮悅攥着銀镯,忽然覺得窗外的陽光都變得溫柔起來。
黎兮悅指尖觸電般蜷縮,望着掌心裡泛着柔光的銀镯,喉間像是卡着片羽毛。月光從窗棂漏進來,在錾刻的并蒂蓮紋上流轉,她望着母親轉身的背影,聲音發顫:"這、這镯子......不是傳家寶嗎?"尾音被風揉碎,帶着不敢置信的沙啞。
祝芸舒背對女兒的身影頓了頓,瓷碗磕在竈台邊緣發出清脆聲響。她伸手關掉抽油煙機,廚房裡驟然安靜下來,隻剩下窗外的蟬鳴一聲接一聲。“外婆臨終前說,”她的聲音裹着歲月沉澱的溫柔,指尖無意識摩挲着圍裙褶皺,“這镯子要傳給最珍惜的人。”
黎兮悅的眼眶瞬間酸澀,銀镯的涼意沁進掌心,卻暖得發燙。母親轉過身時,鏡片後的目光盛滿笑意,眼角細紋裡都藏着縱容:“看你這沒出息的樣子,”她上前替女兒整理衣領,動作輕緩得像小時候哄睡,“别把人家小姑娘照顧丢了。”
行李箱的滑輪在地闆上滾出細碎聲響,黎兮悅走到玄關又忍不住回頭。祝芸舒倚在門框,身後暖黃的燈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長,手裡還攥着沒織完的毛線。“到了發消息!”母親揮揮手,聲音突然拔高,“镯子要是敢弄丢,回來就罰你洗碗一年!”
夜色漫過樹梢時,黎兮悅坐在出租車裡,望着手機屏保上蘇槿顔的笑臉。銀镯在腕間輕輕晃動,與心跳聲應和。導航提示即将抵達機場,她解鎖手機打下一行字:“我帶着傳家寶來見你了。”發送鍵按下的瞬間,窗外的霓虹燈恰好連成星河,照亮了她嘴角抑制不住的笑意。
落地窗外的晚霞染得候機廳一片绯色,蘇槿顔盯着黎兮悅腕間晃出微光的銀镯,耳尖瞬間燒紅。她伸手去拽對方袖口,指尖卻被冰涼的镯身觸得一顫,聲音裡裹着蜜糖般的嗔怪:"好啊你,才多久沒見,連傳家寶都給我'騙'來了?"尾音打着旋兒,像是被風吹散的雲絮,輕飄飄落進黎兮悅眼底。
黎兮悅反手扣住蘇槿顔作亂的指尖,将人輕輕拽入懷中。候機廳人來人往的喧嚣聲驟然模糊,唯有彼此交疊的呼吸聲愈發清晰。她垂眸凝視着蘇槿顔泛着水光的杏眼,喉間溢出輕笑:"這可不是騙,是我媽特意囑咐——"話尾故意拖長,溫熱的呼吸掃過對方發燙的耳垂,"要給未來的......"
"别說了!"蘇槿顔慌忙伸手去捂她的嘴,卻被黎兮悅順勢含住指尖。濕潤的觸感讓她渾身發軟,掙紮間行李箱歪倒在地,滾輪在瓷磚地面劃出刺耳聲響。周圍投來幾道好奇的目光,黎兮悅卻毫不在意,握住她的手腕輕輕一轉,讓銀镯在兩人相貼的手腕間碰撞出清越的聲響。
"登機廣播要響了。"黎兮悅終于松開她,卻仍攥着她的小指不肯放開。蘇槿顔低頭整理裙擺時,瞥見對方無名指上不知何時多了枚細銀戒,戒圈内側刻着小小的"SY"。她突然想起前幾日黎兮悅說要去取快遞,此刻才驚覺那包裹裡藏着的竟是這份心意。
穿過廊橋時,夕陽正将雲朵燒成琥珀色。蘇槿顔望着舷窗外漸次亮起的萬家燈火,忽然感到手腕一沉。黎兮悅将銀镯褪下,重新套在她腕間,冰涼的镯身裹着掌心溫度:"現在,它真正屬于你了。"話音未落,飛機引擎的轟鳴聲響起,帶着滿艙的星光與期許,駛向那片神秘的熱帶雨林。
舷窗外的雲層翻湧如浪,黎兮悅摩挲着腕間殘留的镯印,目光穿過經濟艙座椅縫隙,落在前排正對着小桌闆塗指甲油的蘇槿顔身上。機艙頂燈在她發梢碎成星子,暈染得那抹嫣紅愈發嬌豔。喉頭泛起酸澀,她轉回頭将額頭抵在冰涼的舷窗上,飛機穿越氣流的輕微颠簸中,母親遞來镯子時眼底的笑意與了然,突然在記憶裡變得鋒利如刃。
金屬托盤被碰出輕響,前排旅客調整座椅的動作驚醒了沉思。黎兮悅望着空乘推來的餐車在過道投下光影,想起今早離家時玄關處那盆山茶,花瓣不知何時落滿了祝芸舒常坐的藤椅。或許那些藏在唠叨裡的關切,那些擦拭銀镯時欲言又止的目光,早就比任何言語都更清楚——母親知曉的,遠比她以為的要多得多。
舷窗外的雲海被夕陽染成蜜色,三個小時的航程悄然流逝。當飛機沖破雲層,四月中旬的西雙版納正以最熾烈的姿态闖入眼簾——鳳凰花在機場跑道兩側肆意綻放,将整片天空都暈染成醉人的绯紅色。恰逢潑水節,濕潤的熱風裹挾着瀾滄江畔的歡騰氣息撲面而來,佛寺檐角的銅鈴與此起彼伏的水鼓聲交織成曲,空氣中飄散着緬桂花甜膩的香氣,大街小巷早已化作一片歡樂的海洋。
黎兮悅攥着蘇槿顔的手剛踏出廊橋,就被迎面潑來的水花打個正着。冰涼的水珠順着發梢滑進領口,卻澆不滅蘇槿顔眼裡跳動的火焰。她舉着提前買好的小水盆,轉身就朝黎兮悅潑去,笑聲混着傣語歌謠飄向湛藍的天空:"接招!"
人群如潮水般湧來,五彩斑斓的水花在空中織成晶瑩的網。黎兮悅被擠得跌進蘇槿顔懷裡,腰間驟然收緊的手臂帶着熟悉的溫度。少女腕間的銀镯随着動作輕響,在陽光下折射出細碎的光,與蘇槿顔耳後沾着水珠的茉莉相映成趣。
"抓到兩個落單的!"幾個身着筒裙的姑娘笑着圍攏,竹制水瓢盛滿清澈的江水。黎兮悅慌忙擋在蘇槿顔身前,卻見她突然扯開自己的外衫,将兩人的頭罩在布料之下。細密的水珠穿透布料落下,在小小的私密空間裡,她們的呼吸交纏成濕熱的霧。
"原來傳家寶還有這用途?"蘇槿顔仰起臉,睫毛上挂着水珠,在暮色裡亮得驚人。黎兮悅喉頭發緊,低頭時恰好吻住她揚起的嘴角。周圍的喧嚣瞬間退成模糊的背景音,唯有唇齒間殘留的緬桂花香氣,與遠處佛寺傳來的晚鐘,共同見證着這場以水為媒的浪漫。
當第一盞孔明燈升上夜空,兩人渾身濕透地倚在瀾滄江邊。蘇槿顔的發絲還在往下滴水,卻固執地要把銀镯重新套回黎兮悅腕間:"它該守護的人,是你。"江風裹着水霧拂過,帶着傣家竹樓飄來的糯米香,遠處夜市的燈火倒映在江面,将她們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
孔明燈的光暈在江面搖曳,黎兮悅突然牽起蘇槿顔的手往夜市跑去。濕漉漉的裙擺掃過青石闆,驚起路邊小攤的風鈴叮咚作響。“帶你去個好地方。”她的聲音混着夜市的吆喝聲,透着藏不住的雀躍。拐過擺滿傣錦的巷子,一座挂滿彩色燈帶的高腳竹樓出現在眼前,二樓露天平台上,幾個當地姑娘正随着象腳鼓的節奏翩然起舞。
蘇槿顔被按在竹編搖椅上,還沒反應過來,黎兮悅已經捧着兩套傣族服飾從簾幕後轉出。月光為绛紫色筒裙鍍上銀邊,腰間的孔雀刺繡在她轉身時若隐若現。“換上?”她晃了晃手中綴着銀鈴的短衫,“說好要在星光下跳舞的。”
當蘇槿顔裹着鵝黃色紗裙踏出,黎兮悅的呼吸陡然停滞。少女發間别着新摘的緬桂花,銀镯随着擡手的動作輕響,與夜市飄來的象腳鼓聲共鳴。黎兮悅伸手勾住她的腰,在她耳畔輕笑:“現在你才是真正的傣家姑娘。”
鼓點驟然加快,人群開始圍成圓圈。蘇槿顔被拉進舞池,慌亂間踩了黎兮悅的腳背。“别怕。”帶着溫熱氣息的呢喃拂過頸側,黎兮悅的手掌貼在她後背,帶着她旋轉、騰挪。銀鈴與鼓點交織,裙擺揚起的弧度間,她看見對方眼底映着千萬盞燈火,比瀾滄江的星辰還要璀璨。
一曲終了,兩人氣喘籲籲地靠在欄杆邊。蘇槿顔望着遠處江面上漂浮的水燈,突然轉身環住黎兮悅的脖頸:“你說,要是把願望寫在水燈上...”話未說完,唇已經被輕輕覆住。夜風裹着燒烤攤的香氣掠過,不遠處傳來孩童追逐的笑鬧,而她們的身影,漸漸與漫天星河融為一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