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懷握的畫筆懸在畫布上方,遲遲未能落下。
窗外,初夏的陽光穿過樹葉的縫隙,在工作室的木地闆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他盯着那片光影,仿佛能從那些不規則的形狀中找到某種啟示——任何能打破他持續快一個月創作瓶頸的啟示。
"煩/死了。”他低聲暗罵道,臉撇過去。
将畫筆扔進洗筆筒,濺起一片松節油的氣味。那幅未完成的畫作在畫架上靜靜伫立,一片模糊的色塊和線條,遠未達到畫廊期待的水平。
再過一個月就是他的個人畫展,而主角作品卻連雛形都沒有。
程懷握抓起挂在門邊的帆布外套,決定去外邊尋找靈感的起源。
也許遠離畫布,靈感反而會不期而至。
他鎖上工作室的門——那是一間位于城郊森林邊緣的舊木屋,三年前他買下這裡改造成創作空間,就是為了遠離城市的喧嚣。
?
五月的森林充滿生機。
程懷握沿着熟悉的小徑深入,腳下踩着松軟的落葉,耳邊是各種鳥類的鳴叫。
他習慣性地觀察着周圍的一切——樹幹上苔藓的紋理,陽光穿透樹葉時呈現的不同綠色層次,地面上昆蟲爬行留下的細微痕迹。
這些都是他繪畫中自然元素的靈感來源。
四周很是寂靜,正當他沉浸在對一片奇特蘑菇群的觀察中時,一陣微弱的嗚咽聲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聲音極其輕微,幾乎被森林的背景音所掩蓋,但程懷握訓練有素的耳朵還是捕捉到了這不和諧的聲音。
他循聲走去,撥開一叢茂密的植物,眼前的景象讓他呼吸一滞——一隻幼小狐狸側卧在地上,琥珀色的眼睛因痛苦而半閉着,後腿有一道明顯的傷口,暗紅色的血迹已經凝結在橙紅色的毛發上。
程懷握蹲下身,保持着一定距離。
狐狸察覺到他的存在,掙紮着想要移動,卻隻能發出更加痛苦的嗚咽。
它的眼睛直視着程懷握,那目光中混雜着恐懼、痛苦和某種奇特的信任,讓他的心髒莫名緊縮。
"噓...别怕。"程懷握輕聲說,不确定該如何處理這種情況。
他從未如此近距離接觸野生動物,更别說一隻受傷的狐狸。
理智告訴他應該聯系專業人士,他打開手機,才想起來,在這片森林深處,手機信号時有時無。
正當他猶豫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身後傳來。
程懷握警覺地轉身,看到一個陌生男子正快步朝這邊走來。
那人穿着印有"野生動物保護協會"字樣的深綠色T恤,肩上挎着一個看起來裝得滿滿的醫療包,步伐穩健而迅速,顯然對這片森林非常熟悉。
"别動它!"陌生男子在還有幾步距離時就出聲警告,聲音低沉而有力,"退後一點,讓我來處理。"
程懷握下意識地讓開位置,看着這個突然出現的陌生人熟練地蹲在狐狸旁邊,動作既迅速又輕柔。
他有一頭微卷的深棕色短發,被陽光鍍上一層金邊,側臉線條分明,眉頭因專注而微微皺起。
"傷口不算太深,但已經感染了。"男子一邊檢查一邊說,聲音比剛才柔和了許多,"看起來像是被什麼尖銳物體劃傷的,可能是鐵絲網或者陷阱。"他從醫療包裡取出消毒液和繃帶,動作娴熟得很。
程懷握站在一旁,突然感到自己多餘而無用。"需要幫忙嗎?"他問上前問道。
男子擡頭看了他一眼,琥珀色的眼睛在陽光下幾乎和那隻狐狸一樣明亮——程懷握不由自主地注意到這個細節。"按住它這裡,"男子指示說,“但别太用力,野生動物在疼痛中可能會咬人,即使它看起來很溫順。"
程懷握按照指示輕輕按住狐狸的肩膀,感受到這個小生命在手下顫抖。
他能聞到狐狸身上混合着血液、泥土和某種野性氣息的味道,還有那個陌生人身上傳來的淡淡松木香——可能是某種須後水或者洗發水的味道。
"我叫郁嘉行,這邊野生動物保護協會的。"男子在包紮間隙簡短地自我介紹,眼睛始終沒離開手上的工作,"你是...?"
"程懷握。"郁嘉行擡起眉,看了他一眼回答,"我在附近有個工作室。"
"畫師?!?"郁嘉行瞥了一眼程懷握沾滿顔料的手指,嘴角微微上揚。
"畫家。"程懷握簡短地确認,然後皺眉看着郁嘉行的動作,"你确定這樣處理足夠嗎?它看起來傷得很重。"
郁嘉行熟練地纏好最後一段繃帶,輕輕拍了拍狐狸的頭,然後才擡頭直視程懷握。"野外急救隻能做到這樣。它需要抗生素和進一步檢查,我得帶它回保護站。"他的語氣專業而堅定,不容置疑。
程懷握看着那隻狐狸,它現在安靜多了,眼睛半閉着,似乎知道這兩個人類在幫助它。
一種奇怪的感覺湧上心頭——他剛才還在為畫不出東西而煩躁,現在卻被這隻野生動物完全吸引了注意力。
"你的車停在哪裡?"郁嘉行問道,小心地将狐狸抱起來,"我的吉普停在東邊入口,但走過去至少要二十分鐘,對它來說可能太折騰了。"
程懷握指了指西邊,"我的工作室就在那個方向,步行十分鐘。車停在那裡。"
郁嘉行點點頭,"那先去你那裡。我需要一個平坦的地方做進一步檢查,然後打電話讓同事來接我們。"他調整了一下抱狐狸的姿勢,确保不會碰到傷口,"帶路吧,程先生。"
程懷握領路前行,不時回頭确認郁嘉行跟得上。
陽光透過樹葉間隙灑在他們身上,形成移動的光斑。
他注意到郁嘉行走路時非常小心,避免任何可能颠簸到懷中傷員的動作,那種專注和保護欲讓程懷握心中升起一絲異樣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