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嘉行安靜地站在一旁觀看,臉上帶着專業的滿足和某種更深的好奇。"傷口愈合得很好。"他最終打破沉默,"再過一周左右,我們就能把它放歸原來的栖息地了。"
程懷握停下筆,擡頭看向郁嘉行。"你們會把它送回那片森林?"
"當然。野生動物不屬于籠子。"郁嘉行的語氣堅定,"我們的職責是幫助它們康複,然後讓它們回到自然環境中去。"
程懷握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目光又回到狐狸身上。"我能...多畫幾張嗎?不同角度的。"
"當然可以。"郁嘉行微笑道,"事實上,如果你願意,我可以帶你看看其他動物。很多藝術家會來這裡尋找靈感。"
接下來的一個小時裡,郁嘉行帶着程懷握參觀了保護站的各個區域。康複中的貓頭鷹、翅膀受傷的白鹭、被非法捕捉後沒收的穿山甲...每個生命背後都有一個救助故事,而郁嘉行似乎記得每一個細節。
"這隻雕鸮是我們三個月前在高速公路邊發現的。"郁嘉行指着一隻體型巨大的貓頭鷹說,"翅膀骨折,還有輕微腦震蕩。現在它已經能短距離飛行了。"
程懷握迅速在速寫本上記錄下這隻威嚴鳥類的姿态,注意到郁嘉行在描述每個動物時眼中閃爍的熱情。
這個男人對野生動物的了解和關愛顯而易見,與程懷握印象中刻闆的環保主義者形象截然不同。
"你為什麼會選擇做這個?"在參觀間隙,程懷握忍不住問道,"野生動物保護。"
郁嘉行靠在圍欄上,陽光在他的睫毛上投下細小的陰影。"大學時讀生态學,實習時參與了一次穿山甲救助行動。"他聳聳肩,很平淡的繼續說,“看到那些被非法貿易折磨得奄奄息的動物,突然就明白了自己想做什麼。"他看向程懷握,"你呢?為什麼是繪畫?"
程懷握沒想到話題會轉向自己,略微遲疑。"從小就這樣。看到美的東西...就想記錄下來。"他指了指遠處的山巒,"自然是最好的老師。"
郁嘉行點點頭,似乎理解了他簡略回答背後的深意。"所以你來畫'琥珀'。"
"它有種...原始的美。"程懷握斟酌着詞句,"沒有被馴化的野性。我在城市裡找不到這種特質。"
"因為它屬于自然。"郁嘉行的聲音柔和下來,"就像我們所有人一樣,隻是有些人忘記了。"
他們之間的沉默突然變得舒适而自然,不再需要言語填充。程懷握發現自己正注視着郁嘉行的側臉——那個堅毅的下巴線條,微微上揚的嘴角,還有眼角細小的笑紋。這個男人似乎與周圍的環境融為一體,既是指引者又是守護者。
"郁醫生!放飛準備開始了!"一個年輕志願者的喊聲打破了甯靜。
郁嘉行回過神來,"得走了。今天要放飛三隻康複的紅隼幼鳥。"他猶豫了一下,"你想一起嗎?"
程懷握點點頭,收起速寫本。他跟着郁嘉行來到一片開闊的草地,那裡已經聚集了十幾個人——保護站的工作人員、志願者,還有幾個帶着孩子的家長。
放飛儀式簡單而莊重。
郁嘉行簡短介紹了每隻鳥的救助經過,然後由不同的志願者打開籠門。三隻紅隼振翅高飛,在人群的歡呼聲中消失在遠方的天際。
程懷握站在一旁,迅速勾勒着鳥兒飛離的瞬間姿态。
他注意到郁嘉行在每隻鳥飛走後都會露出一個微小而私密的微笑,仿佛那是隻給他自己看的獎勵。
活動結束後,人群逐漸散去。程懷握猶豫着是該告辭還是再逗留一會兒,郁嘉行卻主動走了過來。
"有興趣看看我們夜間的觀測活動嗎?"他問道,聲音裡帶着期待,"每周五晚上我們都會在濕地那邊設置紅外相機,觀測夜間活動的野生動物。水獺、貓頭鷹,偶爾還能看到豹貓。"
程懷握挑眉,"晚上?"
"從日落到十點左右。"郁嘉行解釋道,"我知道這對你來說可能有點...超出常規。但夜晚的森林是完全不同的世界,也許能給你的畫作帶來新靈感。"
程懷握思考着這個提議。他通常晚上都在工作室作畫,很少外出,更别說在森林裡待到深夜。
但郁嘉行眼中的熱忱和那隻狐狸琥珀色的眼睛在他腦海中揮之不去。
"好。"他聽見自己說,"周五是嗎?"
郁嘉行笑了笑,“五點半在這裡嗎?我會準備所有設備。"
他們交換了更詳細的聯系方式,約定好周五的行程。
當程懷握轉身離開時,他感到一種奇怪的期待感——不僅是對夜間森林的探索,更是對再次見到這個有着琥珀色眼睛的男人的期待。
回工作室的路上,程懷握的腦海中充滿了新的畫面:飛翔的紅隼、警覺的狐狸、郁嘉行專注工作時微微皺起的眉頭...
他都迫不及待想要把這些都畫下來。
也許,他想着,這次偶然的相遇會為他的創作帶來意想不到的轉折。
而周五的夜間觀測——那将是另一個全新的世界,一個他從未用畫筆探索過的領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