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懷握與郁嘉行呆到了淩晨,雨才漸漸的停了下來,才留了機會給他們趕路回去。
郁嘉行把他送回了他的“小木屋”,彼此道了别也沒什麼多說的,也便都離開了。
?
雨後的清晨,程懷握站在畫布前,手中的調色闆上顔料已經幹涸結塊。
工作室裡彌漫着咖啡和松節油的氣味,地上散落着十幾張廢棄的草稿。
窗外陽光明媚,他現在的心情很糟,陽光與他的心情形成鮮明對比。
畫展日期越來越近,而他的主角作品依然停留在構思階段。
自從上周與郁嘉行在濕地共度雨夜後,他的腦海中充滿了新的畫面——月光下的水面、雨中的森林、黑暗中閃爍的動物眼睛...但這些碎片般的靈感拒絕被整合成一幅完整的作品。
程懷握揉了揉酸痛的眼睛,轉身去廚房續杯咖啡。路過書桌時,他瞥見那張郁嘉行給他的名片,邊緣已經被他無意識地摩挲得起了毛邊。
他有想過再聯系郁嘉行,但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畢竟,他們隻是因一隻狐狸而短暫相交的陌生人……
咖啡機發出最後的喘息,程懷握正要拿起杯子,突然聽到工作室外傳來腳步聲。很少有人會來他這間位于森林邊緣的工作室,尤其是工作日的上午。
敲門聲響起,節奏規整而克制。
程懷握放下咖啡杯,走向門口。透過磨砂玻璃,他能分辨出一個高挑的身影。
心跳突然加速,他拉開門——
郁嘉行站在門外,陽光在他身後形成一圈柔和的輪廓。他今天穿着簡單的白色襯衫和深色休閑褲,比工作時看起來随意許多,右手提着一個竹編的小籃子。
"早。"郁嘉行微微點頭,聲音依然平靜如水,"希望沒有打擾你工作。"
程懷握眨了眨眼,一時不确定這是否是睡眠不足導緻的幻覺,急忙擺了擺手,說:“沒有..……不……我是說……沒有打擾……你怎麼..."
"'琥珀'今天上午被放歸了。"郁嘉行說,舉起那個小籃子,"我想你可能會想知道,另外..……”他略顯猶豫地補充,"我帶了些藥草茶,對緩解疲勞有幫助,你看起來需要休息。"
程懷握這才意識到自己現在的樣子有多糟糕——三天沒換的T恤,亂糟糟的頭發,眼睛下方深重的黑眼圈。他下意識地用手梳理了一下頭發,側身讓郁嘉行進入工作室。
"謝謝,進來吧。"他努力使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不那麼驚訝,也為展現不那麼糟糕的自己,“「琥珀'恢複得怎麼樣?"
郁嘉行走入工作室,目光迅速掃過程懷握雜亂的工作空間,在那些廢棄草稿上停留了片刻。"完全康複了。"他回答,聲音中有一絲克制的欣慰,"我們把它送回了當初發現它的那片森林。"
程懷握突然感到一陣失落,仿佛某個連接他與郁嘉行的紐帶被切斷了。
“那就好。"他幹巴巴地說,語氣很是遺憾,然後指了指那個籃子,"你說帶了茶?"
郁嘉行點點頭,将籃子放在工作台上,動作精準得像在進行某種實驗操作。
他打開蓋子,取出幾個小紙包和一個小巧的玻璃瓶。
“薄荷、洋甘菊和少量缬草根。"他解釋道,"有助于放松神經,改善睡眠質量。"
程懷握湊近,聞到一股清新的草藥香氣,笑了笑問:“你自己配的?"
"嗯。"郁嘉行簡短地回應,開始取出其他東西——一小罐蜂蜜,兩個精緻的茶杯,甚至還有一個便攜式小電爐。"大學時學的草藥學,一直保持這個習慣。"
程懷握靠在桌邊,看着郁嘉行熟練地準備茶具。陽光透過窗戶灑在他的手上,修長的手指在光線下幾乎半透明,指甲修剪得短而整齊,指節處有幾處細小的疤痕,可能是工作中留下……
"你經常這樣...探訪救助過動物的人嗎?"程懷握忍不住問道。
郁嘉行手上的動作停頓了一秒,幾乎難以察覺。"不經常。"他思考了很久,最終回答,聲音很低,"但你的情況..……特殊。"
水燒開了,蒸汽在小電爐上方盤旋。
郁嘉行專注地沖泡茶葉,沒有進一步解釋為什麼程懷握是"特殊"的。
茶香很快彌漫開來,與工作室原有的顔料氣味混合,形成一種奇特的和諧。
程懷握接過郁嘉行遞來的茶杯,熱度透過杯壁傳到他的指尖。
“謝謝。"他輕聲說,不隻是為了茶……
郁嘉行微微點頭,啜飲了一口自己的茶,目光落在不遠處畫架上的半成品上,思索了一會,問:“畫展什麼時候?"
"兩周後。"程懷握歎了口氣,"但我卡住了,畫不出想要的效果。"
郁嘉行放下茶杯,走向畫架,動作輕盈得像隻貓科動物。
他靜靜地審視着那幅未完成的畫作——一片模糊的森林輪廓,中央隐約有雙動物的眼睛,但缺乏明确的形态。
"這是'琥珀'?"他問道,緊緊的盯着,聲音裡有一絲難以察覺的柔軟。
程懷握走到他身旁,兩人肩膀幾乎相觸。
程懷握:“差不多……但我捕捉不到那種..……生命力。"
郁嘉行轉頭看他,距離近得能讓程懷握看清他眼睛裡的金色細紋。
“你太用力了。"他簡單的說。
"什麼?"程懷握有些驚訝。
"觀察野生動物時,"郁嘉行解釋道,聲音平靜而确信,"越是急切,它們越會隐藏,藝術創作可能也類似。"
程懷握愣住了。
這個看似與藝術毫無關聯的動物保護專家,一句話就點破了他兩周來的困境,他一直在強迫靈感出現,而不是讓它自然流動。
"你說得對。"他緩緩點頭,"是我太緊張了。"
郁嘉行嘴角微微上揚,幾乎可以稱為一個微笑,把茶推到程懷握的面前:“茶會幫你放松些。”
郁嘉行:“試試吧。”
他們回到工作台旁,安靜地喝着茶。
程懷握感到一股暖流從胃部擴散到全身,緊繃的神經确實放松了些許。他偷偷觀察着郁嘉行——這個男人喝茶時小指會不自覺地微微翹起,喉結随着吞咽動作上下滑動,睫毛在臉頰上投下細小的陰影。
郁嘉行死死的看着他,突然問道:“你經常失眠嗎?”
程懷握回過神來,急忙回答道:“創作緊張時會有一點兒……你怎麼知道?!”
"黑眼圈。"郁嘉行指了指自己的眼睛,"還有..."他猶豫了一下,"上次夜間觀測時,你提到經常熬夜作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