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三點，程懷握被一陣輕微的哼唱聲驚醒。

月光透過紗簾，在郁嘉行的側臉上投下細密的光紋。

他閉着眼睛，唇間流淌着那段怒族搖籃曲的調子，手指無意識地在被單上畫着某種規律性的圖案。

這是琥珀手術成功後的第七天，郁嘉行第一次在睡夢中哼唱這首曲子。程懷握悄悄摸出枕下的速寫本，借着月光記錄下他手指運動的軌迹，那不像随意的劃動，倒像是在複現某種複雜的符号。

"......"

郁嘉行突然睜開眼，琥珀色的瞳孔在黑暗中微微發亮。他盯着天花闆看了幾秒，猛地坐起身。

"手稿。"他聲音沙啞，"我母親的手稿。"

程懷握還沒反應過來，郁嘉行已經光腳奔向書房。

書架最高層有個檀木匣子，常年鎖着。程懷握曾以為那裡裝着醫療器械，直到此刻，他看見郁嘉行用頸間的銀鑰匙打開它，取出一沓泛黃的皮紙。

"生命紋路......"郁嘉行的手指撫過那些褪色的墨迹，"她總說能看見......"

程懷握湊近，呼吸為之一窒。

皮紙上繪制的不是常規解剖圖，而是某種類似樹木年輪的奇異紋樣，從動物心髒部位輻射而出。

邊緣注釋的文字混合了拉丁文、傈僳族符号和怒族圖畫文字。

"這......"程懷握指着其中一個鹿心圖案，"紋路走向和現代血管造影幾乎一緻，但多了這些......"

他的指尖停在那些樹枝狀分叉上，說：“像是預測了病變可能發展的路徑？"

郁嘉行突然抽出一張壓在最低下的皮紙。

上面畫着個懷孕的女性輪廓，腹部中央有個螺旋紋樣，周圍标注着二十四節氣與月相變化。

程懷握敏銳地注意到圖案旁有個極小符号，與琥珀體内取出的彈片标記極為相似。

"等等！"程懷握抓過自己的顔料箱，快速調出一種特殊的透明水彩，"這是我在威尼斯學的古法顯影劑......"

當淡藍色液體塗在皮紙邊緣時，原本空白的區域漸漸浮現出幾行文字。郁嘉行的呼吸變得急促——那是用德文寫的筆記，日期顯示是二十年前。

"慕尼黑大學......基因表達圖譜......"郁嘉行逐字翻譯，突然僵住，"母親去過德國？"

程懷握的畫筆突然滴下一滴顔料，正好落在那個螺旋紋樣中心。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出現了，顔料迅速沿着紋路擴散，形成精确的脈絡網絡，就像......就像琥珀受傷時郁嘉行縫合的血管分布。

"這不科學。"郁嘉行後退半步。

"但這存在。"程懷握舉起皮紙對着台燈，光線下那些紋路呈現出立體感，"你手術時......是不是能看到這些？"

郁嘉行沒有回答，但程懷握看見他左手無意識地摸向手腕上的"生命線"手繩。

月光偏移的角度讓書房牆上的影子變得詭異——兩個交疊的人影被那些展開的皮紙包圍，仿佛陷入某種古老的陣法。

争論在黎明時分達到白熱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