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珩十分震驚,忙看向身邊的王霈塵,他的面色卻異常平靜。
隻是那緊緊握住的十指已顯青白之色,章珩明白,他越平靜,就是越憤怒,這是正拼命按捺着心中的怒火。
“冷靜些,這件事,還是先得告訴薛大人才好。”章珩才說完,心裡有些發虛,悄悄地觀察那邊的情景,見林黛玉很快領着那倆嬷嬷走了,四下已無人,才松了口氣。
王霈塵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章珩的意思分明是,這事橫豎不關他的事。縱是死了,也無所謂,跟他無幹。
章珩咽了咽口水,還想再說什麼,見林黛玉幾人已經走遠,他緊張地盯着寶钗落水的地方,蹲下身來輕輕呼喚着寶钗的名字,用手指試了試水溫。
像是被冰到了,抽回了手。
哪知王霈塵突然站起身來,沒有猶豫,丢了外套鞋子,跳進了冰冷的湖水之中。
忽然吹來一陣冷風,吹動了柳樹的枝條,一時間變得無比紛亂,無數瘋狂的柳條在牆壁上交疊出斑駁的影子,伴着嗚嗚風聲的悲鳴。
章珩打了個寒顫,搖了搖頭,徑自離開了。
這邊寶钗在水下隻覺時間漫長,也确實過去了很久,好不容易聽岸上的人走了,這才一點一點地往上遊,未曾想腳腕被水草纏住了。
她一時慌了神,可很快壓抑住恐懼,穩定了心态,寶钗忙扯下纏繞的水草,忽然,她隐約感覺背後有人托着她,身體輕盈了許多,沒有用多少力氣,就已經順利到了岸邊。
一上岸,伴随一陣涼風拂過,寒風刺骨,被吹得冰涼,寶钗幾乎忍受不住,她想向他道謝,然而嗆水過多,一字未說出口又咳嗽的不住。
風幾乎要将天上的雲全部吹散了。
王霈塵皺了皺眉,忙示意寶钗不要開口,寶钗這才擡頭看他,隻是雙眼蒙了一層水霧,看不真切,但見眼前的少年眼眸深邃,鼻梁挺直,臉上一直帶着嚴肅的神情。
他幫她按出胸腔的積水,又拍拍寶钗的背,自然而然地想伸手把寶钗的濕衣服換下。
“還好麼?”
寶钗忙點點頭,雙手抓着他的胳膊,眸裡閃着不安的情緒。
他的視線在她的身上轉了一圈,隻覺得耳根處燥了起來,臉也跟着微微泛紅,忙低下頭,然而他剛觸到她的身子便被冰冷的溫度駭到,濕淋淋的衣服像一層冰一樣,緊緊裹在身上。
她這個身子如何禁得涼水一激。
月光微微照在寶钗的臉上,讓她的嘴唇看起來有點隐約的發白。
不經意間,眼前的人兒撞進了他的眼眸,她的秀發墨黑如雲,眼睫如嬌豔半開的玫瑰花猶帶水汽。
他低頭看着那如煙如波的雙眸,燦若星辰,婉轉清淡,細密的睫毛猶在輕輕顫着,沾染着零星水珠,碎玉似的,一時失了神。
竟像能生生楔到人心坎裡似的,一種驚心動魄的潋滟美态。
寶钗忽地擡頭,正對上他的目光,他看着她愣了愣,像有一種難言的情緒,忽地看見她的眸光中隐隐在壓抑着震驚,王霈塵看了一眼她的表情,終于想到什麼似的,尴尬地抽回了手。
她呼了口氣,像要呵出一口冰碴來。
王霈塵忙把自己的披風給寶钗披上。
寶钗圍着他的披風,眉眼彎成好看的形狀,發自内心地感激道:“多謝公子相救,我已經好多了。”
王霈塵看着她歎息一聲,忙道:“你這個樣子怎麼回去,你的丫鬟呢?”
少年的音色清澈,帶着薄薄的暗啞,寶钗聞言,想了想,隻得道:“我是薛家的女兒,名叫漣娉。”
王霈塵的眉眼帶了三分笑,微挑着眼,笑道:“我知道……”話未說完,又忙問道:“聽着是個好名字,名字怎麼寫?”
沒有筆墨,寶钗開口道:“漣是……”王霈塵伸出他的手,讓她在他手上寫,寶钗在他手心上寫了兩個字。
寫完,他反握住她的手。
水魄娉婷泛清漣,夢冷蘅香雪生肩。
寶钗想抽回手,卻被他緊緊握着,她不自然地皺了皺眉,王霈塵笑道:“你的手冷,我替你暖着。”一陣暖意。
她這才發覺手很冷。
他又見寶钗兩腮凍得如胭脂一般,用手摸了一摸,也覺冰冷。
王霈塵擔心地道:“稍等。”說罷,他回身要走,卻忽地回頭,像不放心似的背着寶钗到一個山洞裡,忙道:“若姑娘不嫌棄,換上幹衣再走如何?這樣的天氣,穿着濕衣怕是要落下病來。”
不消片刻,他抱着他的一大堆衣服,笑道:“這是我的舊衣服,姑娘試試這幾件,看有沒有能穿的。”
寶钗看着他的舊衣服,随口笑道:“公子救命之恩,漣娉今生難以為報,隻能來世再報了。”說罷,将纖手向鬓旁拔下一股金钗,送與那人,權為相謝。
她垂下眼簾,若有所思地撫摸着手中精美的服飾,面料用的是華美如霞的流雲蜀錦,綢緞細膩柔軟。記憶裡,她娘親的衣裳就用這樣好的料子。
京都的錦緞縱然美麗,可過于繁複,這些料子,卻别有韻味,顯得雅緻許多。
寶钗悄悄湊近他,半帶審視的打量着他,見他身上有種似曾相識的熟悉感,不禁盈盈笑道:“你還沒告訴我你的名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