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林如海用千方百計終于求來了一位老道士,那道士自稱神醫,稱凡有人口不利,或家宅颠傾,或遭逢兇險,以緻人中邪祟之事,皆善能醫治。
林如海正和賈敏交代,正說着,隻見後門有兩三個婆子帶了一個大夫進來。這裡的丫鬟忙忙的都回避了,賈敏也忙躲在屏風後面,然後又有三四個老嬷嬷放下暖閣上的大紅繡幔,把林黛玉完完全全遮住了。
老道士這才信步來到屋内,輕咳了一聲,林如海察其意思,便忙命黛玉從紅紗帳中伸出手來。
林黛玉方才偷偷隔着紗帳看人,見道士長得其貌不揚,粗糙的皮膚像是挂到骷髅架子上,黑老的皮膚如同腐爛的臭肉,鼻子右邊還長着一顆大黑肉痣,林黛玉見着,也散了三分興緻。
她素性懶與人共,更不必說要個腌臜的公蝗蟲碰她的手,縱千般萬般的不願意,聽林如海這麼一說,也少不得從帳内伸出手來。
那老道士見林黛玉的手生的十指尖尖,膚色青白,正是營養不良,隻當她是個普通人家的丫鬟,素日做粗活的,便伸手就要把脈,林如海也不甚在意,也未差老嬷嬷用手帕子掩。
見林如海如此,老道士心裡也有了三四分的底,原來真是個丫頭,他原先隻當是個小姐,生怕唐突了,惹一身臊。
然而他世面見得多,心知凡事都有例外,總得有個保證才好,于是謹慎地問道:“這位就是尊小姐了?”
才說了半句話,老道士的喉嚨便感到有些艱澀。
林如海連忙道:“正是,還請先生坐下。”一面說,一面親自搬來自己常坐的凳子請老道士上座,自己則在旁席地而坐。
“甯醫十男子,不治一婦人啊。”
話雖如此,老道士輕輕拉着林黛玉的袖口,露出脈來,他伸手按在左手脈上,調息了至數,面上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驚愕,于是甯神細診了有半刻鐘的工夫,方換過右手,連續把了幾次,亦複如是,可遲遲不下定論。
賈敏聽他欲言又止的模樣兒,着急得隔着簾子偷看,不禁心裡困惑問道:“老菩薩,我家小女受的臉上的傷,你老把脈做什麼?”
且說老道士診了半日,誰知竟然診出了喜脈,不覺吓得魂飛魄散,他低着頭悄悄看林如海,忖度不出他的意思,便打太極道:“老夫行醫幾十載,看人面相,如觀肺腑,還須得請小姐将金面略露露,待老夫觀觀氣色好歹,方敢下藥。”
賈敏在簾子後一聽,氣的大怒,心裡要定這老色鬼要占她女兒便宜,便忙站出來阻止,林如海本不是個迂腐之人,他裝作沒有辦法的樣子,隻得命丫頭用帳鈎挂起紗帳,将帳子掀起一縫,林黛玉露出半張臉來。
老道士一看,這姑娘年紀大約十四五歲,正四肢癱軟地躺在床上,他睹其風流态度,魂魄如飛上九天,通身都麻木了,連林如海叫他,他也一無所知。
他看了看林黛玉臉上,那如珠般的小紅疙瘩,竟像盛放的紅梅,心裡尤其喜歡。卻不好說什麼,隻是微微仰起頭,閉上了眼睛,也沒有說話,伸了伸手。
林如海立馬會意,遞上來一錠銀子,老道士歎了口氣,林如海咬咬牙,又拿來一錠金子,老道士這才喜笑顔開,滿意地捋捋胡子。
老道士聞言尴尬的咳嗽了幾聲,又睜大眼睛,念了幾聲咒,掐指一算,緩緩開口問道:“令千金臉上的傷是怎麼回事?”
林如海心裡存了一絲質疑,正欲開口,賈敏愛女心切,未經思考便脫口而出,忙道:“老菩薩,我家小女是被這毒所害。”賈敏捧上那串佛珠。
老道士低頭看了看賈敏手中的佛珠,皺了皺眉,冷笑道:“這可是蠱毒,你們怎麼會用這種東西!當今陛下可是……”
最痛恨巫蠱之術的。
“老道士,話不能亂說!”賈敏不顧男女大防,忙捂住他的嘴,老道士的話還未說完,就被捂住了口鼻,一股沉水香味瞬間撲鼻而來,他的心頓時酥酥麻麻的,仿佛漫遊到九霄雲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