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眼望去一片狼藉,雪雁看着不禁觸目驚心。
縱然黛玉知道她摔了的是那塊玉,她也早已經忘了那是她母親賈敏千方百計向人求來的,在她周歲時送給她的禮物。
癡心父母古來多,孝順子孫誰見了!
雪雁認出了那塊玉,她手忙腳亂地去接,誰知還是慢了一步,她眼睜睜地看着昆山玉碎,心也随着碎了。
“啪”的一聲,發出一道更為尖利的響聲,玉被狠狠摔在了地上,霎時碎成了好幾塊。
雪雁愣住了,慌忙跪下,忙不疊磕頭,一連幾下,雪雁的額頭頓時紅腫起來。
林黛玉費力地睜開似睜非睜的眼,眯起眼睛細看地上的是何物,隻見地上是一些明潤的碎玉,那是匮裡唯一一塊像玉的物兒,她認得的,不禁大哭道:“至貴者寶,至堅者玉,怎麼會這麼容易碎呢!從小到大,我竟連塊真玉也沒見過,奈我薄命何!”
雪雁微微張了張口,千言萬語卡在了嗓子裡,終究一句話也沒說出來,那是塊采自昆侖山的和田玉,是軟玉,是容易摔碎的。
林黛玉的淚頓時滾落下來,眼淚控制不住地一滴一滴掉在地上,洇出一串串水印。
流不盡的淚水與臉上還未結痂的紅疹混合在一塊,像極了滴滴血淚。
“小姐……”雪雁睜着眼睛,茫然地望着林黛玉,眼底裡似有無限情緒。
林黛玉看也不看她一眼,索性賭氣将前日作的那個繡春囊,拿過來就亂鉸一通。
雪雁站起身來,膝蓋已經紅了一片,她原來是跪到那些珠子上的,雪雁強忍着膝蓋的疼痛,忙過來攔林黛玉,卻發現早剪破了。
她素日裡已見過這香囊,雖尚未完工,上頭的畫她也看不懂,隻見上面兩個妖精在打架,不過雪雁看着十分精巧,想是林姑娘半年沒拿過針線,縫這樣一個香囊,又費了半年功夫,縫成這樣必然是費了許多心力,剪破了,也太可惜了。
“小姐出身在富貴之家……”雪雁咽了咽口水,接着道:“卻不知惜福,妄自浪費,已屬造孽,如今隻圖眼下适意,哪知日後世事難定,倘若日後饑寒、颠沛流離,那時又怎麼樣呢!又該……”
“啪!”
雪雁被打的偏過頭去,腦袋嗡嗡的,嘴角帶着一絲猩紅的血迹。
林黛玉的臉皺成一團,帶着猙獰的表情,狠狠地瞪着她。
吵鬧引起了賈敏的注意,賈敏剛站起身來,她緊張地盯着林黛玉的閨房,心裡已經猜到了一半,作為母親,她要先去照管女兒的安危,這盡管不是她的義務,也是出于本能的母性,可賈敏此時猶豫了。
像對林如海的不信任一般,她在此處出于本能地也站住了腳。
賈敏也不是沒去看過林黛玉,隻是忽然想起林黛玉那副瘋瘋癫癫的樣子,她害怕了。
那時她喚了幾聲玉兒,可房間裡寂靜一片,哪裡有半點活人的氣息,林黛玉沒有回應她,也不肯掉過頭來。
賈敏慢慢走過去,正看見林黛玉對着菱花鏡用脂粉小心翼翼地敷着臉,黛玉一點也不敢疏忽,敷完粉後雙手在桌子上摸索了片刻,如獲至寶的一樣取了一支黛筆,然後用心地在臉上描繪起來。
“黛玉,你這是怎麼了?”賈敏趕緊上去抓住自己的女兒,林黛玉一下子回頭,她臉因為異常白的粉妝和濃重的黑色長眉而顯得格外驚怖,賈敏被吓了一跳,聲音帶着顫抖,她使勁抓住林黛玉的肩膀搖晃道:“你清醒一點!”
她不知道那是夢還是現實,不論如何,賈敏還是在心裡默默為林黛玉祈禱着,人總是在這個時候,寄心于神佛。
伴随着一陣門簾被掀開的聲音,賈敏本能地往後退了幾步,朝這邊警惕地看去,隻見雪雁快步沖進來,許是一路跑過來的,她沒收住腳,撲地栽倒,痛的低呼一聲,在地上滾了好幾圈後,好不容易停下,也顧不上擦去臉上的土,沖着賈敏就喊:“夫人,不好了!出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