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海棠仙子突然沒反應過來,一時停止了哭聲。
“姐姐原來不記得我了麼?”說着,海棠仙子又放聲大哭起來。
她抱着寶钗哭了好久,寶钗雖有些不知所措,暗暗詫異道:“她這‘蘅蕪’二字,我一經入耳,倒象把我當頭一棒,隻覺心中生出無限牽挂。”
然而寶钗還是擡手,輕輕抹去她眼角的淚水,微笑道:“怪我,我竟給忘了,妹妹若不介意,我們重新認識罷。”
海棠仙子忽然笑了,忙給她講着前塵往事,包括她是誰,她們怎麼相遇,她又如何變成這個模樣兒。
“姐姐原身是蘅蕪仙草,後來做了司牡丹花的花仙,賜居在赤瑕宮,也是神玉的守護者,所以姐姐在那時便是這副打扮。”
“我是姐姐所灌溉的海棠花……”海棠仙子的面上帶着喜悅,目含秋波,正含情脈脈地看着寶钗。
寶钗笑道:“照這麼說,我現在不應算你的姐姐,應該是你哥哥。”
海棠仙子的臉微微紅了,嗔道:“姐姐若是想以女兒身示人,如何不可以,這裡大多都是女兒,姐姐打扮成這樣,倒沾染了那些男人的污濁氣……”
她的原身是一盆珍貴的西府海棠,柔蔓迎風,絲垂翠縷,如今以女體示人,竟成了一位秀發遮面的淑女。
眸含脈脈深情,垂英凫凫的紫色花萼化為紫袍,柔軟下垂的丹砂花朵化為兩靥紅暈,如醉了酒一般,玉肌泛紅,嬌乏無力,其姿色更勝桃李。
海棠仙子話還未說完,眼見遠處又有幾個風姿綽約的仙女紛沓而來,她們荷袂蹁跹,羽衣飄舞,面貌姣若春花,媚如秋月,仙子們笑臉盈盈道:“牡丹姐姐你可來了,今個兒是王母娘娘的壽辰,我們早盼着你回來呢。”說着,都上來圍住她。
寶钗一一辨認着她們的面容,在她們身上都看見了熟悉的影子,好似這些事情都已經經曆過的一般,她的面上帶笑,淚水卻不由自主從她臉上滾落。
這究竟是她的夢,還是她的現實?
原來她的故朋舊友,都在此處,原來這才是她的歸處。
寶钗低頭悄悄抹了眼淚,擡頭眼前所見一望無際的秋水,煙霧迷茫,那邊似有一女子纖細婀娜的身影。
那是一條如玉帶般的溪水,一經陽光照耀,閃動着粼粼波光。
寶钗走近一看,卻不見那位女子,隻有石縫内生長出一枝紅草,除此之外,四周什麼也沒有,她的内心開始狐疑起來。
隻見這草生得宛如韭菜,并不美觀,内裡抽出嫩嫩的莖芽,頂上開着幾朵青花,約長二尺,不過平常。唯有頂上垂下通紅的珠子,赤若塗朱,近看還能看到晶亮的露珠在草莖上滾動,隻覺比任何珠玉都要耀眼,甚是可愛。
海棠仙子的嘴角揚起不屑的微笑,她的面上帶了一絲分明的嫌惡,這嫌惡,是對着那株草的。
寶钗蹲下身,沒有注意海棠的表情,不覺向衆仙子問道:“這草聞着一股清香,頂上又有一紅珠子,不知叫什麼名字?”
“不過是些普通的野草,這裡到處都有的,我們也叫不出名字。”海棠仙子立即笑着答道。
荼靡仙子歎道:“随處可見,生性脆弱,縱是修成,也不過是草妖罷了,何況它已被仙籍除名,再無飛升之日。”
寶钗心内疑惑,似是在思考這句話語。
仙子中一位司杏花的仙子看到這一幕不禁笑了起來,心裡已知海棠仙子藏有私心,她并不想牡丹仙子回憶起往事。
想起方才海棠仙子親熱地挽着牡丹的胳膊,已猜到了海棠述說的七八分内容,于是笑道:“仙姊既已托生,豈能記得前生之事?”一面說,一面将手裡帶露的柳枝往寶钗頭上一點。
海棠仙子面色一沉,卻并沒阻止,擡起的手很快就放下了。
真不該知道。要是永遠不知道就好了。可一旦知曉,就再也回不到無知的時光了。
如潮水般的回憶湧入寶钗的腦海,她一時有些痛苦,看向衆位仙子的眼神變得奇怪,随後她像明白了什麼似的,站起身走向海棠,伸出手指摸着海棠仙子的臉,她的指尖微微顫抖,喃喃道:“妹妹……”
“姐姐……”
雖然都是假象,如夢般缥缈,夢醒後都散去了,但姐姐要明白,妹妹絕對不會害姐姐。
和你在一起,真的很幸福。
一行人繼續走着,池邊兩行垂柳雜着桃杏,遮天蔽日,真無一些塵土,忽見柳陰中又露出一個折帶朱欄闆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