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卿仙子有些恍然,一時竟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顯然未曾想到寶钗出身錦衣玉食的大家貴族中,數年來金尊玉貴的生活沒有讓她本心改變,不由暗暗多看了兩眼,這才笑道:“妹妹何癡也!不看看這京城的榮甯二府,如此熱鬧的街市,榮甯二府大到占了半個街道,街東是甯國府,街西是榮國府,二宅相連,已占了大半條街,隔着圍牆一望,廳殿樓閣都是峥嵘軒峻,連着後一帶花園子裡,樹木山石發着蓊蔚洇潤之氣。”
寶钗冷笑道:“是姐姐不知,還是在有意哄我?古人有雲:百足之蟲,死而不僵的道理,姐姐豈不明白這個道理?榮甯二府雖占據半個街,門口卻空落無人,看似尊榮無比,其實内囊已虧。”
可卿仙子眉頭皺了起來,歎道:“你不過下世做了幾年人,竟沾了這些污濁氣,把經濟學問記在心裡,什麼‘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我如何不知,論也不該你對我說這些,否極泰來,榮辱自古周而複始,不過是瞬息的繁華,一時的歡樂。”
定不似先年那樣興盛,較之平常仕宦之家,到底氣象不同。如今生齒日繁,事務日盛,主仆上下,安富尊榮者盡多,運籌謀劃者無一,其日用排場費用又不能将就省儉。如今外面的架子雖未倒,内囊卻也盡上來了。這還是小事,更有一件大事,誰知這樣鐘鳴鼎食之家,翰墨詩書之族,如今的兒孫,竟一代不如一代了!
偏當家主心骨對此不聞不問、一味享樂,家中重擔直接不負責任地托付給子女媳婦,如今這幫子人又怎麼把這大廈将傾、根基已爛的賈府力挽狂瀾?怕是再不可能的。
可卿仙子歎道:“我托夢給賈府如今的管家人,人力雖不可保常,但能于榮時籌畫下将來衰時的世業,亦可常保永全,若目今以為榮華不絕,不思日後,終非長策,不知她是否聽進我半句話……”
一縷黑色的發絲卷過寶钗的臉龐,她的睫毛輕輕垂下,在眼下栖起一片淡青的剪翼,低垂的眼簾垂下的烏黑睫毛幾乎遮住了她的眸子。
她突然笑了,自然在這種悲傷的時刻,莫名的笑容隻顯得突兀,可卿仙子一震,頭上一支金簪子上的一顆明珠,涼涼的冰在臉頰上,幾乎忘了呼吸,片刻後突然反應過來。
寶钗的眼神愈發冰冷,聲音平靜沒有一絲感情,卻似是滿懷溫柔道:“姐姐,你說錯了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