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畢,帕子上已滿是血污,根本看不清楚字的痕迹。
此時林海揣度賈敏時日無多,便高興地前來。
原來春梅出去時,正碰到了林海前來,春梅忙回過頭,林如海立馬拉住她。
春梅緩緩轉過來,眼圈已經紅了,默默的也不說話。
林海見她兩眼微紅,眼角帶淚,他忙為春梅拭淚,心裡泛起心疼,悄悄問道:“這是怎麼了,好好的哭什麼?她又為難你了?”
春梅支支吾吾了半天,哭道:“原是奴家才倒茶來,被雪滑倒了,失了手,砸了盅子,不關夫人的事。”
“這裡哪有什麼雪!”
春梅唇角勾起一絲笑意,“其實從小到大,奴家一直都很孤單……”她哽咽道:“奴家已經習慣現在這樣的生活了……”
她不着痕迹地拂過林海的手,林海順勢一把拉住她,才見春梅手上有一大片紅痕,似是因為疼痛,春梅輕哼了一聲,林海心中驟然一緊,随即想到了什麼,語氣森然地道:“是她為難你了?”
那被眼淚潤過的眼睛此時分外的清亮,就像兩個幽深但是清澈的湖泊。
但這美麗的湖泊裡忽然湧起了萬般幽怨和不舍,春梅忽然跪倒在地上,喊道:“求老爺放奴家一條生路!”
林海的表情越來越陰沉,略略安慰了一陣,便徑直沖到賈敏房中,将一杯冷茶直直潑在了賈敏臉上,賈敏呆着臉看他,眼裡的明亮被茶水澆熄,散出迷惑不解的神情來。林海掀開前擺,一腳踩上榻,揪住賈敏的長發,厲聲喝道:“賤人,你都做了什麼!”
賈敏下意識地抽搐了一下,以為是帕子叫人瞧見了,她艱難地擡了擡下巴,她什麼都不知道,賈敏想要說話,卻不知怎的一點也說不出來,感覺全身就像浸在冷水裡。
林海滿意地看着賈敏的态度,于是瞅着賈敏笑道:“文慧還記得嗎?”
賈敏愣愣地看着他,這是在叫她的閨名,她忽然感到一陣寒冷。
“我曾經對你說:‘與其讓我先死,不如你死在我前頭。’當時,你聽了這話很生氣,直吵着要告訴嶽母,我跟你好言解釋,你的臉色才稍微好了些。”
“其實就算告訴了又如何呢?我供養你,我待你不薄,你卻以怨報德。”林海嘲諷地看着賈敏。
賈敏動了動喉頭,張了張嘴,卻發現喉嚨沙啞連一個音也發不出來,她努力伸出手要去探案上的水。
林海注意到了,舉起茶杯,笑問道:“是要這個嗎?”随即,他轉換方向,當着賈敏的面,将水全倒在了地上。
賈敏憤怒地瞪着林如海,林海卻自顧自道:“那時你還年輕,人人都說你美,都說你是金尊玉貴的千金小姐……”
“如今我特地來告訴你,于我而言,現在的你比那時更美,我更愛你現在這般備受摧殘的容顔。想你這麼軟弱的一個人,必然經受不住失去我的悲痛,我死在前,把悲痛留給你,我心自然不忍,所以甯願你先死去,我來承受悲痛。我當時是這麼說的吧?”
“人人不信我的話,偏偏你對我死心塌地。”林海一面說,一面歎了口氣,裝模作樣地抹起眼淚。
賈敏隻覺心口壓了千斤重的石頭,心頭有千言萬語,可嗓子似乎被藥啞了,她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林海笑道:“你幸而嫁的人是我,倘若嫁給别人,還不知是個什麼樣的結局呢!可你又不幸生在賈家……”
你胡說八道!
賈敏瞪着眼睛,幾乎目眦盡裂,她揮舞着手臂似要把林如海撕碎。
“時間不早了,我沒有說完的,還有千言萬語,憑你自己去想象體會。希望我們還能有下一次見面。”林海起身就要走。
他忽然看到了窗上放着的木雕,一瞬的記憶湧入他的腦海。
如今屋裡空空蕩蕩,再無其他,唯一有些意趣的,便是窗上放着的一排生肖木雕。
林海上前執起一個,把玩起來,那木雕刻法生疏,痕迹粗制。許是常被人放在手中摩挲,上頭的刻痕變得圓潤且富有光澤。
“你竟然還留着。”
那聲音,不知是悲歎,還是憐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