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海,林海!”賈敏直着脖子叫道,她的嗓子在冒煙,聲音沙啞無比,每說一個字都要牽扯到神經,她的胃裡一陣惡心,幾乎要嘔吐,可伏在榻邊幹嘔,卻什麼也嘔不出來。
“我娘不會放過你的!”
她拼盡了全身力氣向林如海撲去,她以為林如海不敢躲開,因為她可是榮國公府的千金小姐,可惜賈敏錯了,所以她不但撲了個空,而且整個人栽向了一邊的紅木座椅,失去平衡後,重重倒在了地上!
林如海回身目光狠厲地盯着她,狠狠打了賈敏一耳光,賈敏沒有防備,被打得偏過腦袋,她的嘴角還殘存着一絲鮮血。
她保持着這個姿勢,一動不動,眼神呆愣,灰白一片,已經沒有了十幾年前的光彩,像是已經死掉的發臭發爛的魚眼珠。
林如海愣了一下,眼中異樣的光輝一閃而過,他輕輕地放下手,低頭垂睑,輕歎了一聲,冷聲道:“文慧,我以為我們之間已有了共識,但為何如今你要舊事重提呢?你有沒有想過,再深厚的感情,也會有厭倦的時候。”
而我已經厭倦了。
“你嫁進來,生是林家的人,死是林家的鬼,跟賈家沒有半分關系,要如何處置都是林家家事,根本不必知會他們。”
林如海的聲音十分溫柔,溫柔的像是對戀人的低語,仿佛他們還是那對交頸鴛鴦,一度讓賈敏沉入迷惘,直至那一聲獰笑徹底打碎了賈敏的夢境,他的語氣是那樣的恐怖,他笑道:“還有,誰允許你喊我名字的?”
他也不奢求賈敏回答他,便走了。
百般颠倒相酬謀,千種幽思似我憂。
鬼魅因何難盡驅,心魔桎梏自禁囚。
雪雁屏着氣,她手裡端着小廚房裡做的飯菜,見林如海走遠了,才忙忙的跑進來,扶起賈敏。
賈敏此時心如死灰,一時想起林如海方才的心冷口冷、心狠意狠,心早已灰了大半,一如萬箭攢心,以至後來的一連數日,茶飯不吃,夜寝不安,精神隻覺恍惚,四肢綿軟無力。
是哪裡出了錯呢?
每當這時,她都會問自己。
這一切都是從何時開始的呢?不,應該說,是從何時開始崩潰的呢?
身似浮雲,心如飛絮,氣若遊絲。
“孺人……”
直到雪雁已在她面前跪了半晌,賈敏才突然驚醒,她用手揉揉眼睛,猛地坐起來,目光呆滞地看了雪雁一眼,好像根本認不出她是誰。
雪雁方才進來時,便已完全怔住,她隻見每樣東西都有種被擊打和踐踏過的痕迹,好似方才有一頭猛獸造訪過。
随即便是形容枯槁的賈敏,雪雁着急地上前一步,哭道:“孺人!我是雪雁!”
賈敏抱着雪雁嗚嗚的哭起來,聲音非常沙啞,雪雁心裡也泛酸,誠惶誠恐地拿水溫了溫茶杯,再斟上茶,雙手捧着。
雪雁低頭走到床邊跪下,遞來一杯茶給賈敏潤潤嗓子。
“孺人,進一些罷!”
賈敏把杯接在手中,隻覺戰戰兢兢,渾身發抖不止,好似那個茶杯有千斤之重,哪裡接得住。
雪雁自扇了兩個耳光,伸出雙手,想要接過杯子。
“不……不!我自己來!”
賈敏仍在勉強,隻覺四肢發酸,把手一松,珰瑯瑯茶杯落在桌上。雪雁拾過,又斟一杯,賈敏接着,心中更覺發慌,登時又把茶水灑了。
淚水混着林如海潑的冷茶水,一齊從賈敏的額頭上滴下。
雪雁忙拾了帕子,下意識地拿起帕子來擦,卻突然感覺一手濕漉漉的,雪雁低頭聞了聞帕子,卻聞到一股血腥味,拿眼睛一瞧,竟然血糊糊的,頓時吓壞了,抖得和篩糠一般。
賈敏疑惑地看向雪雁,雪雁默不作聲,這時隔壁屋裡有嬰兒在哇哇大哭。
一陣仿佛帶着哀戚的哭腔低低地回響在四周,這聲音是那樣的凄涼和憤怒,仿佛哭的人帶着無法傾訴的委屈一樣。
哭聲那麼凄涼,像個鬼魂在窗外徘徊。
這青天白日、朗朗乾坤,究竟哪裡來的鬼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