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謝堂前寄此生,近年毛骨變輕明。
烏衣巷遠歸來老,紅線樓高飛出驚。
華月照梁空見影,柳風吹雪獨聞聲。
誰家寶匣新開處,應慚青鸾恨不勝。
趙昶細将此詩玩味,稱贊道:“果真名不虛傳,不愧為前朝詩人,卿等俱為當朝毓秀文士,今如有誰能再賦《白燕》詩一首,官家當有不次之賞!”
誰知諸臣聞命,隻彼此相顧,不敢奏對。趙昶見衆臣默然不應,先時疑惑,後殊覺不悅。故又道:“諸愛卿乃是層層選拔而出的人才,卻逡巡無應,無一人敢應诏,是有意薄官家一片心意,自認官家不配談詩,還是鮑庾俊逸,詩仙賀鬼,郊寒島瘦,元白風流,卿等自愧弗如呢?”一面說,一面命宦官宣前科狀元、榜眼、探花臨場寫詩。
趙昶又命近臣炷了一支“夢甜香”,原來這支隻有三寸來長,燈草粗細,極其易燼,故以此為限。
太監細聲宣道:“香燼未成,便要受罰。”
三人俱捏了一把汗,一時狀元有了,心裡暗忖道:“這香怎麼這樣快,竟隻剩了三分了,還是勉強塞責。”接着榜眼也有了,隻有這探花林海才作了半首。
林海雖作半首,自嫌不好,又都抹了,要另作,回頭看香,已燃燼了,急得跌足長歎。
趙昶面露失望,以殿前失儀命人把林海拖了下去,本想着這幾位三年前親自考試過的,水平卻不如朝中的老臣,究竟是自己識人不清,想來以後殿試必要有學士幫襯,不免歎息。
晏太傅不得已,上前奏道:“臣聞得,昔唐臣崔灏題詩黃鶴樓,李太白見而服之,遂不複作。望官家諒而赦之,輕薄之罪,諸臣實不敢當,如若諸臣有意,合該萬死。”
趙昶擺手道:“愛卿心意明了,官家又豈是糊塗人,并非苛求不諒,但今日禦前飛來白燕,可謂千載奇逢,諸位卻相顧不能應诏,太過減色。”
晏太傅正欲再奏,隻見班部中一位大臣,他執簡當胸,俯伏奏道:“臣有《白燕》詩一首,但望官家先赦免臣輕亵之罪,臣方敢錄呈聖覽。”
趙昶視之,乃紫微舍人薛景明,因笑顔答道:“薛愛卿快快平身,愛卿既肯作,定然高妙,竟是謙虛,有何輕亵而先以罪請呢?”
薛景明奏道:“因此詩非臣所作,乃臣長女漣娉所作。本兒女俚詞,不該亵渎至尊,故不曾奏。然官家急于一覽,臣不忍緘默不言,故昧死奏聞,以慰聖懷。”
趙昶聞言,心中驚訝,忙道:“卿女今方十歲,能為此詩,既為異事,閨閣中竟有此美才,更為快事,可速錄呈覽。”
薛景明得旨,書寫獻上。趙昶親手接了,展開而看,隻見寫道:
玉翎銜瑞入丹墀,素影穿雲繞阙時。
不栖塞外胡楊雪,偏逐中原聖主旗。
尾剪春風傳九诏,聲融箫韶和千詩。
應知紫殿承天處,早有祥光鍍柳枝。
趙昶覽畢,自認文采壓倒前人,不禁大喜道:“既工又雅,當在前人之上。”又交于晏太傅同看,問道:“此詩果真是卿女所作嗎?”
薛景明正欲奏,晏太傅先奏道:“臣之幼子與薛姑娘為一處讀書,臣曾有幸讀其詩作,恢宏大氣,正是薛姑娘的手筆。”
“賞!”
趙昶對薛景明笑道:“官家明日要親自面見卿女!”
“臣,接旨。”他的心裡忽然有一種不安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