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望安覺得自己十有八九會繼續與宿純然成為同桌,所以他決定先下手為強。
“這個你自己看着辦。”路将甯說道。
最主要的事情說完,麥望安已經被路将甯之前的話罵得元神重傷,實在沒精神頭再去想其他可聊又讓路将甯感興趣的話。想着阿嫲說不定一會兒會起床,怕在床邊看見老人埋怨的臉,麥望安提前提出下線的要求。
“等等,”路将甯及時喊着他,“抛開深層含義不說,其實我覺得宿純然說的那句話很正确,人要先愛自己才能愛别人,喜歡自己才是首位。所為我為什麼與沈從意平等?”
“因為你們兩個都是我的好朋友啊。”
“可你不是說,我和你合該是一體嗎?”
麥望安突然被堵得啞口無言,他左思右想才結結巴巴道:“因為……你,你現在有自己的意識,這……這就等于你還算個體,我要是先愛自己,我也得先愛我自己這個!”
說完,他對着屏幕拍拍自己的胸脯。
“哦,”路将甯淡淡的臉色中夾雜着輕淺的笑意,像冬日裡的束束陽光,因為風的侵襲還并不能讓人覺得溫暖,但是足以被人察覺得到,“其實我能感覺出來沈從意不喜歡我,我也能感覺出來,或許你覺得我和你長着一張臉,你對我就要比對沈從意多一些關注。所以我想問,我和沈從意一起掉進河水裡面,你會選擇先來救我的,對不對?”
“我救你爺爺,你看你們都有病!我選擇到時候我也跟着跳下去,我們一起淹死算了!”說完,麥望安不由分說地挂斷視頻。
——
那一邊,看着中斷的聊天,路将甯品咂一陣剛才麥望安說的話,嘴角上揚,情不自禁地溢出笑聲。他熄掉屏幕,看着手機裡的自己,平時淡而無光的眼睛也會在此刻流轉着柔和的光彩,冷峻疏離的面孔也變得自然輕松了些,算來真要把功勞歸結給麥望安。
不過眼下,他需要與恙讨論這件事情。
恙存在于路将甯的意識中,凡是經過路将甯大腦思考的東西,恙都會從中獲悉。麥望安所作一事,它早已經知曉得完完全全。
“别無他法,隻能祈禱宿純然不會帶着他的阿公把麥望安給圍剿。”對于這種事情恙也是頗為感到頭疼,“我真的沒想到竟然能這麼湊巧的遇見驅魇師,竟還在身邊!”
“如果,我說如果,”路将甯說,“要是麥望安不小心受傷,你真的會像之前說的那樣徹底魂飛魄散嗎?你積累了這麼多功勞。”
恙平平靜靜地說:“我積累了這麼多功勞那是要助我越階成神的,不是遇到危險拿來抵命的。雖然神格确實可以換命,但是我還沒到成神的那一步啊。不過真的要是出現意外,憑我這些功,也不至于魂魄俱損,頂多就是要重新打回底層魇鬼而已。可我不甘心啊,我這麼努力幫助人類就是為了助我成神,怎麼能拿功抵命呢?麥望安可是我最後一道關卡。”
“可我們現在别無選擇。”
“是的,我别無選擇。真的撞上了,我就隻能認命,我總不能将宿純然拖入夢魇弄死他吧,這與我如今的行為完全相悖。”
所以現在的一切都寄托在宿純然身上。
——
不過麥望安也沒有忘記他的任務。
與路将甯聊天結束後,他一直都在反思自己的行為,也意識到其中的錯誤。
驅魇師與魇鬼之間的事情他略知一二,卻也隻是懂得皮毛,無法深知其中的緊密的關聯。路将甯的意思他也明白,一旦走錯,魇窟或許會掉入萬劫不複的深淵,而他不僅無法回到那個真實的世界,與路将甯也就要徹底分散。
他真的打心底喜歡路将甯,他不想與這個朋友分開,所以接下來的每一步,他都必須嚴格遵守路将甯的話才能健穩地走下去。
更換座次的事情一般在班會強調,而班會安排在周一下午最後一節課,恰好周一上午有一節生物課,麥望安也就沒必要主動為這件事情去找班主任,隻是到時候他需要支開宿純然,畢竟叫老師是他們兩人的事情。
他把目标對準低頭寫字的程麗雪身上。
這邊,他剛靠近,程麗雪就好像感知他的到來一樣,突然間停下了手中的筆,擡頭朝着他所站立的地方看去。目光相撞的一刹那,兩人皆愣了愣,麥望安率先移開仿佛被燙傷的視線,回頭看向坐在位置上,同樣低頭整理筆記的宿純然。他再次扭過頭,程麗雪已經整理好怔愣的表情,朝他微微一笑。
麥望安最後停在了她的身邊。
“怎麼了?”程麗雪沒想到是來找她的。
“你有什麼不會的題嗎?”麥望安的詢問過于刻意,他勾起食指刮了刮臉,盡量把語氣放得平緩,語速也放慢,以至于那不好意思的情緒全都顯現在臉上面,“若是有,下節課前能不能幫我拖住宿純然,我打算單獨問老師一件事情,到時也請你幫我保密。”
程麗雪偷偷打量着宿純然,面上悄悄爬上一抹绯紅,她猶豫道:“那你為什麼非要在你們去叫老師上課之前說這件事情呢?”
麥望安的想法很簡單,他無疑是想着速戰速決,能在今天說的話就絕對不要再拖到明天,何況換位置的事情大概率逃不掉今天下午的班會,他總要提前告知老師,畢竟要是老師同意的話,臨時更換位置也需要足夠的安排時間。
而今日恰巧又有一節課,他不想讓自己進辦公室進得那麼頻繁又突兀,而且他不确定他去辦公室的時間,宿純然是否也恰好在辦公室裡詢問老師不理解的問題。
老師說,宿純然會經常出沒辦公室。
程麗雪了解後,最後還是答應了他。
所以在生物課前,宿純然想要和麥望安履行課代表的職責的時候,程麗雪的突然出現讓他有些不知所措。他的表情顯而易見地要拒絕,麥望安見狀立刻說他自己也可以。
以前的生物課代表可是他自己一個人。
“那辛苦你了。”宿純然說完折回腳步。
麥望安最後深深地看了眼程麗雪,而程麗雪在接到他的目光後,再次朝他笑了笑。
辦公室内,麥望安一個人的到來并不能引起生物老師的驚訝,人有三急,誰都有可能突然去趟廁所,或是被旁科老師尋找。讓生物老師真正感到驚訝的是,在麥望安拿起老師的課本後,他說的那句更換位子的話。
“為什麼?”生物老師不理解,“我看你和宿純然的關系很不錯啊,怎麼突然就不願意和他同桌了呢?你們是不是鬧矛盾了啊?”
麥望安搖了搖頭:“我個人原因,我覺得宿純然太優秀了,我在他身邊感到前所未有的壓力,所以就想換到别的位置上,讓更有需要的人坐在那裡,跟着學霸去學習。”
班主任在長籲短歎後欲言又止,他抿緊嘴唇,面朝電腦找出座次表,電腦屏幕的光芒盡數都跳躍在他的眼中,可還是遮擋不住那其中閃爍着的困惑:“那給你換哪裡呢……”
麥望安聽着他的喃喃自語,追随着他的目光來到屏幕上。果不其然,他與宿純然還是坐在一起,不過位置有所改動,從之前靠窗的地方挪到中間靠南一側。他将整個座次表大體地看了一遍,全班變動得很明顯,能像他們這樣坐在一起的,數不出一隻手來。
沈從意被調到他現在位置的後三位,而路将甯則被班主任無情地丢去後面守後門。
“這個座位,你有沒有推薦的人選?”
看着班主任指着電腦上的位置,麥望安忽然想到了程麗雪。他知道不該把他們放在一起,都是初中的小孩子,即便他以成年人的目光來看待他們,會覺得兩人很般配,可說到底他們還是未成年的孩童,就算他們當中的誰有再暧昧的想法,也不該這樣撮合。
起碼要等他們成年。
但他看見表格中,程麗雪被安排在靠後的位置,就坐在路将甯前面,又覺得她本該向前調一調。于是他想,愛情是你情我願的事情,單相思又不一定會成功,依程麗雪的性格來看,她大概率隻會暗戀不會表白,宿純然也是個隻會低頭學習的人,何況兩人在老師的眼皮子底下,未必翻得出驚濤駭浪。
存在于左右腦之中的理智與感性互相搏鬥一番,最後情感獲勝:“可以選程麗雪。”
“這個小姑娘,不是在軍訓上……?”
麥望安難以置信地張口,眼神中不止流露出驚訝,還有一絲肉眼可見的後悔。
軍訓距離現在時隔這麼些日子,他早已把生物老師曾跟着去基地的事情忘得一幹二淨,就算生物老師不去,上學期軍訓結束後,宿純然和程麗雪是被同時喊到辦公室的,數學老師必然會在他們離開之後與老師們讨論八卦。
他連口否認:“不是,就是普通同學。”
生物老師面露糾結地笑了笑,最後仰頭看了看身後的時鐘,還有兩分鐘就上課了。
“先這樣吧,”他說,“今天下午我再考慮考慮怎麼挑,你先回去幫我打開電腦吧。”
“好……”麥望安隻想趕緊離開這裡。
“麥望安,”突然,班主任喊住他,“你過來,我問你一件事情,你跟我如實回答。”
麥望安右眼皮跳了兩次,挪步過去。
班主任的聲音很小,他竟好似有些聽不清,但又或許是聲音太大,一時間引起了他的耳鳴,他聽見老師問:“你有沒有早戀?”
心驚肉跳。
麥望安第一次這麼直觀地感受到這個成語的威力。班主任的話就像是在他耳朵裡添了一把柴火,流不盡的血液被火燒得沸騰起來,汩汩湧向四肢。所到之處,皮膚之下好像被脹破,受驚的心跳牽連着全身所有劇烈跳動的脈搏,一齊要将這具身體撕扯撕裂。
“沒有,”麥望安矢口否認,“真沒有!”
“那你的成績一直都在退步。”
情急之下的麥望安感覺自己的腦子變得更快了,語速也不不自覺地提高:“我說過那是因為坐在宿純然身邊,我壓力太大。”
他情緒蓦然激動,班主任笑得無奈地拍他肩膀:“好,我相信你的話。但你以後一定要好好學,到時候我會再看你的分數。”
“我知道了。”麥望安迅速點點頭。
等他回到班裡,剛好打上課鈴,生物老師就緊跟其後,開多媒體的事情也不需要兩人,它已由總被表揚趕眼色的宿純然完成。
回到位置上,麥望安心虛地偷看一眼宿純然,不料被正主當場抓住,宿純然首先對他露出一個微笑:“怎麼去了這麼久?”
“呃,”麥望安睜着眼說瞎話,“辦公室正好缺水了,我去幫着老師續上一桶水……”
“原來是這樣啊。”宿純然斂回他的目光。
下午,在班主任開完班會之後,多媒體白布上呈現出嶄新的座次表,麥望安一眼就望見宿純然的名字。宿純然的同桌不再是自己,而是自己所推選的程麗雪,他則與程麗雪彼此交換了位置,成為了路将甯的前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