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料路将甯還有驚人的問題:“今天早上你宿舍裡的人,除了你,都遲到了吧?”
麥望安詫異地張大口:“這你又怎麼知道的,楊延年還在你的麾下為你辦事呢?”
“她最近神秘兮兮的,我想找到她的身影都難,還能讓她給我辦事……”路将甯懶散地掀了掀白眼,嫌棄的情緒止不住外溢。
麥望安忽略了路将甯的地理位置。
十三班在走廊盡頭,背光側,站在門口可以一眼望見斜對面的十五班。而麥望安的舍友被教訓那一段時間,恰好處在門外,又是一個安靜的早自習時間,想閉耳裝聽不見都難。路将甯正巧坐在門口,稍一歪頭,透過敞開的班門,就能夠直直望向十五班門前的人群。
因為路将甯曾經去過麥望安的宿舍睡過覺且吃過泡面,他還是記得那幾張人臉的。
既然如此,麥望安也不在與路将甯藏着掖着,把心裡話全都抖落出去:“我就是怕你們誤會我,拿點兒零食也好說得過去。”
“但是你有沒有想過,若是他們就因此厭惡你,與你有嫌隙,你就單靠這些零食是無法彌補這道墊滿了他們成見的深溝的。”
麥望安不以為然:“那什麼都不做?”
“分情況。”路将甯說,“不過像你今天這種情況,完全可以不用慣着。要是他們因為這麼一點兒小事兒跟你鬧掰的話,你也沒必要跟他們客氣的呀。”
“為什麼還要委屈自己去讨要這段不受待見的關系呢?别傻。”
麥望安扭頭,向身後的衆人看去。宿舍裡有幾個帶手機的,在沒有老師檢查的階段會大膽地拿出來打一把遊戲,這時候沒有手機的舍友就是最好的場外輔助,蜂擁着堵在帶手機同學的床上。而言默然似乎對打遊戲一竅不通,他也不喜歡這種場合,一個人坐在床上看借來的小說,也是變相的當哨兵。麥望安與他對視時,他點點頭完了笑。
打心底的,麥望安認為他的舍友值得。
“從你提起中午去超市時,我就隐約猜到了你要做什麼,而你也确實上鈎了。”路将甯提起剛才擁抱的例子,“你很在乎别人對你的看法,也很在意維持好的關系。但是麥望安,你得知道沒有哪段關系是一成不變的,或許有,但不多,一個人擁有不了那麼多好事情。關系永遠是個變量。就像父母與你而言,他們也不可能永遠陪你一輩子。”
路将甯和他說,人生要過三萬餘天,要是活不好,總是陷入内耗,性命就會呈直線下降。可人來到這個世界上就應該享受,不要為自己年少時的輕松而感到負罪,每個人都必須要慶幸身體還年輕。而減少消耗自己的措施就要多考慮自己,少關心别人。
有人會喜歡你的委曲求全,并不代表所有人都喜歡這樣的你;同樣,有人讨厭你直來直往的性子,也不代表所有人都會讨厭飒爽的你。
一生活得通不通透無所謂,有沒有成就與榮耀傍身也沒關系。不說什麼勝不勝利的話,我先抱住自己,那我就是最大的赢家。
麥望安聽進去了,但他顯然更關心另一件事情。他失神的眼眸微微顫動,在看向路将甯的時候,眉梢低垂,同時半垂着的眼睫很好地遮住了其中隐忍的固執:“你呢?”
那你會不會也和他們一樣,離開我呢?
“不會啊,誰讓我是路将甯呢。”
是啊,哪怕一把火将自己焚燒殆盡,靈魂與軀體就此分離,也改變不了麥望安與路将甯是相同個體的事實,他們永遠在一起。
熟悉的哨聲吹響,麥望安牽起一抹燦爛的笑,笑容中點綴着一份清晰可見的深情。
“你先等等,”麥望安沒有催促路将甯趕緊離開,轉身從宿舍裡拿過闆凳,踩着打開自己的櫃門,從裡面拿出一個東西,“這是我讓言默然從外面買的沙琪瑪,沒有葡萄幹,隻有奶蓋的,我覺得你會很喜歡它。”
路将甯伸手接過:“有葡萄幹也行,到時候我把葡萄幹全部摳下來,送給你吃。”
麥望安跳下來低吼:“當我是狗呢!”
“終于肯當我的小狗了嗎?”路将甯笑着去勾下巴,“可小狗不能吃葡萄幹哦。”
話題中突然帶狗,麥望安隻覺得這場景實在是讓人感到似曾相識,他看着那隻極其不正經的手,眼疾手快地拍開:“滾啊。”
路将甯強壓着嘴角,可狐狸似的狡黠的的光早就從含笑的眼中漏出,就好像清晨照入卧室的第一縷光,很是溫和,但也刺目。
麥望安把衣服扔到那張找揍的臉上,沒等路将甯來得及摘下,他搶先從上面取下。
“我說給你洗就給你洗,回去吧。”麥望安把衣服緊緊地攥在手裡,欲要轉身時蓦然想到一見重要的事情,及時回身,“你明天中午和我一起去學校西門口取東西啊。”
路将甯沒回答,而是朝他伸出手:“能不能和你一起去,看你表現。握個手吧。”
對于這種奇怪的要求,麥望安窺不透路将甯的真實想法。他這次沒有顧忌地握住那隻與自己紋路相同的手:“我再親親你?”
“可以啊,”路将甯指着臉,“來。”
“來你個大頭鬼,你想得美,我能一炮把你轟上天。”麥望安關門,“走吧你。”
關上門的瞬間,抱着衣服的麥望安去床下翻出盆子,鬼使神差的,他沒有立即拐進廁所,而是打開門,向路将甯的宿舍看去。
再一次的,他與回頭的路将甯對視了。
他收回視線,挺直腰闆,胳膊不由自主地抱緊懷裡的盆子,立在門口久久未動。路将甯笑意吟吟的臉仿佛還在眼前,惹得他臉頰微紅,燙得他眼皮總是時不時地顫栗着。
與宿管阿姨彙報的事情是他做的,随後他便抱着盆子,一溜煙兒地跑到了廁所裡。
——
次日早自習還未結束,麥望安就接到班主任給他的通知,提醒他記得去西門拿物。
中午的飯兩人沒有潦草解決,而是安安靜靜坐在餐廳裡吃着大鍋菜。
期間,麥望安還看見過主任甩着他的鑰匙串子,走起來一晃三搖,像鈴铛似的叮鈴啷當得朝着不遠處的一對男女走去,然後不出意外地停下了。
喧嘩的餐廳瞬間安靜片刻,麥望安目睹了他們被抓的全過程。
兩人從愣神到灰頭喪臉地站起,再到被主任分别拍照,以及最後的批評教育,這一整個過程幾乎都落在每個人眼中,受不受到嘲笑,還有沒有臉面待在教室這不重要,重要的是無論他們身處幾年級,估計都得被喊家長,然後回家反省了。
麥望安有些慶幸他與路将甯都是男生。
……好像哪裡又有點兒奇怪,他又不是天生人妖,也沒有去變性,當然都是男人。
心中感慨得多,自然絮絮叨叨的碎碎念也便不少,等他回頭,卻見路将甯在看他。
路将甯彎了彎腰後撐起臉:“快吃。”
麥望安垂眼,路将甯早已光盤行動了。
“吃這麼快幹什麼。”麥望安瞄向伫立在餐廳撥弄手機的級部主任,偏有些顧忌。
兩人是在主任前腳離開後才端起餐盤給回收餐盤的阿姨的。哪料時機不巧,麥望安剛掀開門簾,入眼的就是杵在門前的主任。路将甯緊跟其後,幾人可謂面面相觑。
對主任來說,前不久發生過那樣駭人的事情完全是在虐待老人,午夜夢回時沒有夢見已經算是他燒高香積高德了,這輩子他怕是永遠不會忘記這兩張曾經親在一起臉了。
主任的表情從呆滞轉為和藹的笑:“最近關系怎麼樣啊,這是又在一起吃的飯?”
“挺好的,”麥望安扯出一個生硬的笑容,眼神時而東瞟西瞄,“經常一起吃。”
主任聽後大掌拍向麥望安的肩膀,對兩人語重心長地叮囑,唯恐他們今後再鬧掰。
“行了,記得早點兒回宿舍休息啊。”
說罷,他揣好手機,向教師公寓走去。
麥望安對着主任的背影辦了一個鬼臉。
取東西的路上,麥望安一直在回味剛才主任的表情,除此之外,他還總會設想,若是主任知道他與路将甯談上了,那會怎樣?
他竊喜不已。
學校的置物亭放在校内,家長隻需與看門保安知會一聲,就能拎着東西入内存放。
麥望安與路将甯一前一後進入亭子,幾乎是一瞬間,他就毫厘不差地找到了目标。
麥望安極為驚訝:“怎麼這麼多?”
阿嫲的愛永遠拿得出手。
置物架的底部,陽光照不到的地方,那裡靜靜地立着一個和行李箱大小相仿的紙盒箱子。箱子的開口上貼着單面膠,阿嫲還貼心地纏繞了兩圈紅繩子,最後系上蝴蝶結。
麥望安走過去,蹲在地上端詳着。他看見膠布上印着一枚指印,估計是阿嫲在粘貼的時候,不小心黏在上面的。他覺得這枚幹癟的指印特别有趣,好像通過它,就能清晰地想象出阿嫲為了他的嘴饞而忙碌的身影。
“喊你來果然是個明智的選擇。”麥望安一巴掌拍在紙箱子上,空氣中立馬飄起一層薄薄的塵埃,“嫲嫲的愛還是太沉重。”
阿嫲的愛永遠不是空虛的,紙箱子有多麼的大,裡面的東西就有多麼的多。
兩人隻以為它是個花瓶,卻沒想到是個實心的,把東西從地上擡起時經曆好一個踉跄。他們的眼中皆是不可置信,卻又感到深深的無奈。
路将甯說:“阿嫲可真是怕你餓着。”
“少把責任推卸給我,”麥望安不由分說地駁斥,“你以為她能少了給你吃嗎?”
助人為樂與甘于奉獻是阿嫲心中所認的傳統美德,不吃獨食和與人分羹是她從小教育給麥望安的話。如今麥望安住校,融入的是一個團體,她雖沒上過學,但是她曾經與人一起工作過,也是住過集體宿舍的人,自然明白,在這種環境下要搞好關系是必然。
分零食是孩子間搞好關系常見的手段。
兩人費勁九牛二虎之力,才将這批看似貨物的零食運回宿舍。剛踏入宿舍門,迎面而來的舍長撞見氣喘籲籲的兩人,又接着瞟間兩人手裡搬着的東西,急忙搭了一把手。
他改詞哼唱着:“兄弟抱一下,說說我心裡話,今天的你又是去到哪裡發财啦?”
麥望安笑道:“家裡人來給我送的。”
秉着輕拿輕放的原則,幾人将東西穩穩地落在言默然的床邊。
麥望安拆開阿嫲系得緊實的蝴蝶結,對着膠布發呆。學校不允許将學校管制刀具帶入校内,可學生連手機都敢捎,何況是一些美工課上的小刀。他接過舍友遞來的剪子,對着膠布劃拉兩下,鼓起的頂層瞬間像破了蛋殼般,将紙盒撐起來。
舍長也說道:“你奶是真怕你餓着。”
身旁的路将甯再次忍俊不禁,麥望安也跟着把嘴角向後扯扯:“也餓不着你們。”
随後,他把箱子裡的東西一件接一件地擺在言默然的床上。放眼望去,幾乎都是麥望安從小吃到大的零食,每一類食物都是用獨立的碎花袋子包裝,看起來幹淨又整齊。
大方的麥望安任舍友們随意挑選裡面的東西,唯獨把幾盒酸奶抱了起來。他把幾盒冰淇淋的酸奶都遞給了路将甯,除去小青提的幾盒,剩下的幾盒草莓味的他另有打算。
“喏,原汁原味的沙琪瑪。”舍友拿得心滿意足之後,麥望安勾着包裡剩下的半包沙琪瑪,全部送給路将甯,“給我留葡萄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