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之關上門,緊随其後:“剛睡下,二姑娘有事?”
賀天星腳步一頓:“有事。你在外邊守着,我自己去叫兄長。”
望之應是,看着賀天星推門進去,又掩上門,不一會兒,屋子裡亮起光來。
望之緊緊盯着屋子,卻不敢細聽裡面的談話。二姑娘一向體諒、敬重公子,從未出現過今日這般深夜攪擾公子休息的情況。大概是有十分重要的事情要與公子商議。
他盯了片刻,背過身去,看向院子裡靜止的秋千。這秋千是公子親手為二姑娘做的,過程中還劃傷了手掌,掌心中依舊留着一道半指長的疤。二姑娘小的時候常來院中蕩秋千,直到後來開始練劍,才慢慢地不來了。可公子還是留下了這個秋千,二姑娘不在時,偶爾去上面坐坐。
望之閉上眼,揉了揉酸澀的眼睛。
這時,身後的屋子裡突然傳出來一道瓷杯砸地碎裂的聲音。緊接着,賀天星從屋裡出來,略過他匆匆而去。
望之連忙進入屋裡,見賀天陽捂着胸口咳個不停,三兩步跨上去撫他的背。未來得及開口問發生了什麼事,賀天陽便伸手推他,道:“快,你快去跟着阿星,千萬别讓她做傻事!”
望之取腰間帕子的手凝滞半空,道:“二姑娘知道了?”
賀天陽點頭,接過望之手裡的帕子,擦去嘴角的血,再次伸手推他,急道:“快去!”
望之擰眉道:“公子你……”
賀天陽道:“不用管我,我不會有事,你快去攔着阿星!”
望之這才轉身追出去。
街道昏暗,空蕩蕩的沒有半個人影,賀天星擡頭,看見天上挂着的一弦月,它隐在雲層背後,時不時露出半隻角,仿佛在偷偷觀察大地上的一切人與物。
又像是,躲躲藏藏,不敢光明正大地出來見人。
賀天星漫無目的地走着,不知道走了多久,鼻子越來越酸,眼睛也越來越模糊,她隻好蹲在地上,把臉埋進臂彎中。
望之尋找許久,終于在一條街上找到了賀天星,遠遠望去,她縮成一團在地上,像極了十多年前雪地裡那個小小的嬰兒。
寂靜的街道間隐約飄着似有似無的抽泣聲,哭聲痛苦萬分。
望之走近,輕聲喊她:“二姑娘。”
賀天星埋着頭,哭聲不止。
望之蹲下去,道:“公子很擔心二姑娘。”
賀天星依然在哭。
望之歎了口氣,道:“公子曾對望之說,一個身份代表不了什麼,它隻是一個名頭。”
賀天星擡起頭:“所以,你也知道我是妖?”
望之點頭,張開的嘴還沒出聲,便猝不及防被賀天星一推,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仰視着賀天星,見她紅着眼眶,臉頰上滿是淚痕,她顫聲道:“為什麼不告訴我?為什麼?!”
歇斯底裡的怒吼透着悲涼和絕望。望之道:“二姑娘自幼是被當作普普通通的人來養,公子和夫人都待二姑娘如至親,這已經說明了我們都不介意二姑娘的身份。二姑娘,不必在乎那一個虛無的名頭,它……”
“可我們終究不一樣!永遠都不一樣!!”賀天星尖叫着打斷他,轉身跑開。
望之連忙起身追上去,追着追着,卻見賀天星進了伏妖宗的大門。他緊跟着想要進去,但被守衛弟子攔住。
望之眼見賀天星消失在夜色中,急道:“我是賀家的人,前面那個是我家二姑娘,她……”她萬一想不開,怎麼辦。
可他拗不過兩名弟子,隻好速速回賀家,把這件事回報給賀天陽。賀天星如今已知曉她自己是妖,此時再進伏妖宗,他不敢想有何後果,更不敢想她會做出什麼樣的傻事。
賀天星去了地牢,别的地方一片漆黑,唯有這地牢燈火通明,像極了夜間海面上漂浮的一盞孤燈。
“這是我最終的歸宿。”賀天星心道。
門邊的兩名守衛高聲驅逐:“無令,弟子不可擅闖地牢!”
賀天星随手抹掉眼淚,深吸一口氣,跨上台階,壓抑住哭音,道:“我是妖,請把我關進地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