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長卿得意一笑,慢悠悠穿衣束帶,在此期間,關飛雁則一直以手掩面,背對着身子。
聽着那英俊男子能夠面不改色恬不知恥的說出那些流氓話頭,她心頭頗有些說不上來的滋味兒。
她腦海中朦胧浮現出一個并不陌生卻又分外模糊的字眼:公理。
也不曉得自個兒今天是怎麼回事,平日裡并不咬文嚼字的她開始摳起字眼,如此多愁善感。
憑什麼是公理,不是母理?
這天底下的世道又是何人所規定?
不過既然說是人規定之章程,自然可以打破。
屆時将一切打碎重建後,又是如何一番模樣?
憑什麼他能在光天化日下毫無負罪感的說出這般浪|蕩的話,而她卻需要遮遮掩掩,恨不得把話爛到肚子裡去。
就像那躲藏在櫃子裡的女人一樣,要把自己深深隐藏起來。
明明是兩個人一起犯下的事,可是後果結局卻大不相同。
他能夠腰背挺直長身玉立的站在通風的白處,她卻隻能躲在狹窄逼仄的黑處,還要被他當着旁人的面這般折辱。
同樣的,出牆一事對女人的譴責遠比男人過分,或許有人還會說這才是真男人,真風流的表現。
而對女人,則完全換了個面目,說她不守婦道,是個淫|娃蕩|婦,極盡羞辱。
可是這婦道又是何人所定?
不過既然有婦道,緣何無有夫道?
到底是誰促使編纂了這些扭曲的歪天理的“道”。
她現下不禁去想,倘若有朝一日她與丁家主之事當真東窗事發,被架在毒焰上煎燒的會是誰的靈魂?
縱使丁家主願意一人包攬過錯,想來也自會有人贊譽他為敢作敢當的大漢子,借此來抨擊打壓她。
可是緣何會如此?
若說這是從古至今便傳承下來的無道事,那麼在從古之前,又是如何一番樣子?
她年幼時曾聽一個瘋女子提及過,男女之别,這便是天然的階級對抗,自打人類誕生伊始便存在,是早于一切的階級。
彼時她并不明白什麼是階級,什麼是人類,隻記得她一個勁兒哭泣,像是着了魔一般瘋瘋癫癫的,滿口胡言亂語說着她聽不懂的話。
後來這兩個詞再未曾在她身邊兒出現過,也從未有人向她提及,久而久之連同那個瘋女人也一道忘記了去。
可是現今不知怎地,在此時此刻忽地念及起來,心中頓生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荒謬之感,隻覺得自己被層層包裹在繭中,為了使得這個“繭”合乎世道,她不遺餘力的裝飾着,将原本的自己裹密不透風。
甚是荒唐。
玉長卿見那個女人看也不看他一眼,十分不解。
這樣一個大帥哥裸|站在她面前更衣,身材這樣好,臉這樣俊俏,她竟然不看?
竟然不看?
心事有他好看嗎?
必定沒有啊。
那為什麼不看他。
暴殄天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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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江一秋在外頭聽牆角,忽而聽得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伴随着女子的的氣喘聲一道朝着他奔了過去。
似乎是一路跑過來的緣故,隻見那女子滿臉透紅,嘴唇泛幹,起着些零星的白皮。
來者正是淩雲木的貼身侍女杏丫。
她在他身旁站定,打量着他問道:“你是何人?”
江一秋挑眉:“這句話該我問你吧。”
看她這衣裳有點像是淩家的仆人。
杏丫有急事來報,就在剛剛錢家主的女兒錢落落忽然領着一大幫幹架的漢子強闖淩宅,不由分說将葉歸擄走,丫鬟們上前攔阻皆無濟于事,那些個宅中的小厮随從則個個在一旁湊熱鬧說着風涼話。
她原是想去告知徐大夫的,可是因着來應招的機關匠人數衆多如山如海,徐大夫似是尋來幾個木蘭将的姊妹,一道帶着他們來到二裡地遠的淩家馬武場。
她在武場上忙得不可開交,那些前來謀職的機關匠個個使出渾身解數,場上刀劍暗器橫飛,聲音震天響,她的叫喊聲被埋沒殆盡。
而且場上刀光劍影,這要進去了恐怕不消一瞬便被砍成肉醬。
她便歇了闖入的心思。
這花蓮心吧,她同樣沒影兒。
此路不通,她立刻回淩宅,提議那些姊妹們分頭去尋,畢竟人多力量大。
就在她如無頭蒼蠅一般亂轉時,忽地有個紙團子從背後砸向她後腦勺。
杏丫诶呀一聲,扭過頭去,發現一切如常,衆人三三兩兩結伴逛街,街上好不熱鬧。
再一低頭,發現一紙團。
她撿起來去看,原本她是大字不識一個的粗人,不過多虧了淩雲木時不時的教導,也算是半個文化人,常見字詞還是認得的。
隻見上面歪歪斜斜寫着一行字。
扶桑客棧乙字二号房。
字體扭曲,看起來像是右撇子用左手寫的一樣。
不過這些她根本無暇顧及,也顧不得這是誰扔的紙團子,擡腳便朝扶桑客棧走去。
扶桑……扶桑……她在心頭默念着這個名字。
她一直都覺得奇怪,因為民間有一句俗語:好男不娶紅扶桑,好女不嫁大馬猴。
那這扶桑客棧豈不是别稱喚作紅杏客棧,來的都是出牆人?
奇怪。
話歸正傳,且說杏丫來到乙字二号房門前,碰到挖牆腳的陌生男人,穿得像是個花蝴蝶似的招搖顯擺,問他話他也不答,索性再不管其他,推門便要進去。
江一秋見狀伸腿去阻,面露不悅。
這小姑娘膽夠肥啊,和淩雲木一樣不知天高地厚。
再說了,他還沒聽夠呢。
而且這種事可不是天天能碰見的。
他長這麼大一共碰見過三次。
第一次是他在白家的時候。
白老家主的長子與三弟媳偷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