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事情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天下女子無論貧窮富貴在這道鬼門關面前都是平等的,可怕是也沒有幾個人像她閨女一樣直接從源頭掐斷,這跟因噎廢食有什麼區别。
自己生的渾丫頭,能有什麼辦法,犯渾的也不是這一日兩日才開始的,從前就已經辦過不知道多少件了。
罷了罷了,誓發了,禦前也知道了,收不回來了,再有幾日她便要啟程南下去徐州陪孩子爹了,有什麼話今日不說,就隻能來日在信上說了。
“你坐下聽我說。”覺羅氏把手上的竹如意放到一旁,“既然你已經打定了主意,那日後就不要後悔,好好照顧大阿哥,還有幾位格格。”
“遇事不要莽撞,多和王爺商量,意見不一就聽王爺的,若是有什麼事不好跟王爺說,回家和你嫂嫂商量也行,千萬不能跟在家裡一樣想幹什麼就幹什麼,你已經不是孩子了。”
這裡是京城,不是徐州。
在徐州,淑娴便是闖了什麼禍,老爺也能收拾處理。
可到了京城,城門口掉下塊磚來都有可能砸到一個三品官,而自家老爺在禦前别說說上話了,萬歲爺從前都未必知道有這麼一個人。
“平日裡多孝敬娘娘,妯娌相處要留個心眼,皇家和尋常人家不同,王爺的身份更是不同,與誰交好不能随心所欲,要聽王爺的。
王府的幾個妾室你也要留心,别看誰都覺得老實,到時候誰坑了你都不知道。
你沒有害人之心,不代表旁人沒有,護好自己,也護好大阿哥,将來府中妾室有了子嗣,未必不會對大阿哥動壞心思,你得防患于未然。
還有……”
淑娴一一點頭應下,并認真記在心中,這都是額娘多年的生活經驗,而在這方面,她可就欠缺太多了。
無論是婆媳相處,還是妯娌和妻妾之間的相處共存,還是對皇權的了解,她都隻是門外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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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院。
直郡王剛考校完張家兩兄弟。
大舅子從文,已是舉人,學問還湊合,不過人挺機靈,并非讀書讀迂了的書呆子。
小舅子從武,尚在八旗官學讀書,方才試了下身手,基礎尚可,也有把子力氣,能看出來是用心練過的,不是樣子貨。
“不錯。”試完小舅子的身手後,直郡王贊道,就是年齡小了點,不然就能補上府裡三等侍衛的缺額了。
以郡王的規制,三等侍衛共十五人,皆是正五品,二等侍衛九人,正四品,一等侍衛六人,正三品。
眼下一等侍衛和二等侍衛都已經滿額,隻剩三等侍衛還空着一半。
在挑選王府護軍上,他的原則是甯缺毋濫,那些混日子吃俸祿的膏腴子弟是不可能在他這裡湊數的。
“張青雲,明日可有閑暇?”
“有的,不知王爺有何吩咐。”
“到王府來,你既志在科舉,爺的典儀沈延文是康熙二十七年的狀元,明日見見面,日後科舉文章可向他請教。”
每三年出一個狀元,而狀元一舉奪魁的文章也總是會在放榜當年便在天下學子中傳遍。
張青雲對康熙年間出過的狀元可謂是如數家珍,對‘沈延文’這個名字就更不陌生了,沈延文考中狀元那一年,他還是在徐州書院讀書的普通學子,和同窗們一起,聽先生在堂上朗讀沈狀元的文章。
回家後又讨來阿瑪手中的朝廷邸報,上面不隻有康熙二十七年的進士名單,還有沈狀元在殿試上做的文章。
對他這樣苦求功名的讀書人而言,曆屆狀元毫無疑問就是榜樣,是小妹所說的偶像。
“多謝王爺,草民早在江南時就聽說過沈狀元之才,仰慕已久。”
“對,爺差點忘了,他是江南人士。”
張青雲笑了笑,解釋道:“沈狀元是浙江人,離徐州有千裡之遙,草民并非因為沈狀元是江南人才知曉沈狀元的,而是因為沈狀元當年在殿試上所作的文章,天下學子皆知,草民至今都能通篇背誦。
大夫非僅以愚稱呼,而愚之所全……”
直郡王還真就聽着年輕的大舅子背完了全篇,流暢不磕絆,情緒激昂。
“草民一時激動,讓王爺見笑了。”張青雲抱歉道。
“無妨。”
直郡王隻是好奇,一母同胞的兄弟姐妹,兄長克恭克順,弟弟亦是謙恭謹慎,唯獨福晉膽子大得沒邊了。
他相信皇阿瑪年初指婚的時候一定沒有親自見過張氏,便是見了張氏,也一定不曾和張氏的眼睛對視過,不然絕不會選張氏做他的繼福晉。
那是一雙未被馴化過的眼睛,看起來是沒讀過多少書,也沒學過多少規矩,沒見過什麼世面,因此有着浮于表面的膽怯和不知輕重的行事作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