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十分年輕的男子，豐神俊朗，身材高大，着一淺黃褐色麻布交領長衫，發帶泥沙，面朝上躺在淺水石灘。

河水淹沒了他的口鼻，他身上帶着數道傷痕，水流的沖擊下，傷口發脹泛白，呈現出來死人的病态。

顧昀不知對方是死是活，緩過神來，手比腦子快上一步，連拖帶拽，把對方拉上了岸。

這點事情已經耗空他全部的力氣，畢竟他從穿越過來就再也沒有吃飽飯了，現在不僅掉了十多斤稱，更是身有重傷。

他來不及休息，氣喘籲籲，擡手輕拍，對方沒有反應，附身檢查，對方脈搏與呼吸均無。

不管了，試試再說。

顧昀咬咬牙，立刻進行心肺複蘇。

在他頭昏眼花之時，幾乎要放棄之時，他忽然聽到一聲低低的呻吟。

他的腦袋瞬間清晰幾分，呼哧呼哧又接着心肺複蘇，直到徹底沒了力氣，眼前發黑才停止動作。

生死有命，富貴在天。

顧昀軟着手去探對方呼吸和脈搏，不等他探上，劇烈的咳嗽聲響起，一道目光如刀如劍，從低處殺了過來。

顧昀一震，垂眼看去，原來這人醒了。他把人從鬼門關拉回來了。

莫大的喜悅湧上心頭，緊繃的神經傾刻放松，顧昀也顧不得河灘碎石紮肉，捂着下方藏着劇烈跳動的心髒的胸口，一屁股坐了下去，大口喘氣，臉上不自覺浮出笑容。

待到呼吸均勻，心跳恢複正常，他方才想起對方方才的敵意。

他想跟對方說自己是個好人，剛剛救了他。

但他隻是勉強聽得懂這個地方的語言，卻不太會說。

與其結結巴巴，半響吐出幾個歪七扭八的字，恍若傻子，不如不說。

顧昀閉上了嘴，無害地瞅着對方。

年輕男子看他一會，目光柔了下去，打量目之所及的地方，片刻之後，嗓音沙啞，低低道：

“多謝，救命之恩，來日必定重謝。”

這人所說的話，與顧昀之前聽過的話，口音上頭，又有些許不同。

他應該不是南菱府本地人。

州與州之間，地域跨度較大，口音上頭，自然有些差異。

——顧昀來到另外一個縣城後，打聽清楚了自己所處地區，他目前所處朱陽縣。将他抓起來的縣太爺是燕臨縣縣令，朱陽與燕臨，兩縣毗鄰，相隔不遠，兩縣隸屬南菱府。

大宣這個王朝，地方行政級别主要分為四級：省、府、州、縣。??

縣隸屬于府或直隸州。

顧昀在心中默默念了一遍，這才明白年輕男子在說什麼，他剛想點頭。

年輕男子見他沉默過久，在他點頭之前，又開口了。

他說：“姑娘，我們是不是認識？”

短短一句話，顧昀震驚兩次。

姑娘？他像姑娘？雖然他長得确實有點偏向女氣，但他是實實在在的男人。

這人什麼眼神？

認識？認識更是無稽之談，他們今天才算見着第一面。

顧昀深深懷疑對方腦子有病。這莫非是鬼門關走了一趟的後遺症？

顧昀臉色不好看，年輕男子一直看着顧昀，自然注意到了這點。

他暗暗思襯，從對方反應來看，他同這位姑娘認識，且關系匪淺，否則對方不會因他方才那話惱火。

他方才那話，從陌生人的角度來看，沒有不妥，但從熟人的角度來看，那就極其不妥。

事實上，他什麼也不記得了。

姓名、身份、家庭……過往一切，煙雲一般，在他腦中消散得無影無蹤。

如今既然确定對方對他無害，且與他是相熟之人，他不再試探對方，直接且坦率道：“我失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