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嶽沉默不語,騰出一隻手,幫忙采摘野果。
兩人三隻手,把野果薅了個幹幹淨淨,徒留數根黑黝黝的帶刺枝條在遼闊天地之下晃蕩。
顧昀撩起衣服下擺,把野果們都兜了起來。林嶽看他一眼,撩起長袍下擺,也兜了起來。
顧昀帶着他往自己家去,期間兩人用野果滿滿當當填了肚子,順帶折了柳枝條漱了口。
顧昀的家,其實就是一個距離縣城(朱陽縣城)不遠,且橋下水已幹涸的橋洞。
橋面破碎,但凡下雨,渾濁的污水便會通過縫隙,滲入橋洞。
前些日子剛下了雨,又接連幾天,陰雲蔽日,直到今日方才有了陽光。這樣短的晴天,橋洞底下自然幹不了,濕漉漉的,透着一股難以言語的陰寒與腐敗。
橋洞一側還堆放着亂七八糟的雜草、蘆葦杆子、石頭,這些東西已然生出淡淡的黴斑。
仔細打量,且還能瞧見裡面夾雜着一口裹滿污穢,失去原本顔色的豁口土瓷飯碗。
林嶽看向顧昀。
顧昀:“這是老霍的東西。”
老霍是個乞丐,如今三十有二,但因歲月的侵蝕,已然一副五六十歲老漢模樣。
頭發花白,皮膚也粗糙至極。
他坡了一隻腳,行走頗為不便,但他這人心腸極好。
顧昀來到朱陽縣之際已經很晚,在大街上遊蕩一圈,打算在街頭露宿之際,老霍瞧見了他,把他帶到了自己的地盤,也就是這個橋洞,給了顧昀一個暫住地。
顧昀日複日找不到工作,一直住在這兒,他也沒有趕顧昀走。
老霍偶爾乞讨到東西,會分給他一些。
三日前,老漢說自己要去投奔一個兄弟,走了,臨行前把這個橋洞居住權贈送給他了。
時局動蕩,乞丐甚多,這些遮風避雨的地方,不是想住就能住的,要搶,搶到才算自己的。
老霍看着是個需要關懷的人,其實年輕時候是個大戶人家的打手,現在也打得很兇,倒不是功夫身體不弱當年,而是打起來不要命,整個縣城的乞丐沒有不怕他的。
他人是走了,對外卻沒有提一個字,不然顧昀是留不住這個家。
顧昀算了時間,等到其它乞丐反應過來,他應該也能搬出這裡,不必與他們争個你死我活了。
顧昀看了一眼林嶽,把野果放在一片稍微幹淨的地面,指着老霍東西旁邊的地方,也就是橋洞右側,道:“這裡才是我住的地方,你等會。”
他跑了出去,找到他今早抱出去曬着的雜草并蘆葦杆子。
已經曬了一天,裡面濕寒徹底去除,不再軟趴趴,濕答答。
雖然還透着一股淡淡的黴味,但不礙事。
顧昀高高興興摟起,抱了回去。
本來這些東西他是想留給下個可憐人,沒想到下個可憐人還是他。
橋洞底下太過濕滑,顧昀鋪到橋洞外頭,整整齊齊,剛好鋪出一個人睡的地兒。
此刻天黑下來了,不必擔心睡在橋洞外頭被小孩子看見,拿石頭砸。
林嶽像個影子,除了他去摟“鋪蓋卷”時,沒有跟着來,站在橋洞底下,靜靜守着那堆幾乎沒人要的野果子,而後便一直跟着顧昀。
顧昀鋪床時,他站在一邊觀察,片刻過後,蹲下身來,幫忙收拾。
大功告成。
顧昀拍了拍手,告知對方,這就是他的床了。
“你呢?”林嶽問。
顧昀搖頭,道:“今晚我不困。明晚我用老霍的東西。”今夜星子密集,明天應該也是個大晴天,他老霍的東西抱出來曬曬,他也就有床了。
林嶽眉心微動,道:“我也不困。”
他坐到草墊一頭。接觸面粗糙得很,還有些紮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