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中憂慮不已,又抵不住身體的困乏,靠着樹幹眯睡過去。
午風不及夜風凜冽,張揚卻柔和。
陸玉是被暖風吹醒的。回神後肚子咕噜叫了一聲。
她捂了捂腹部,驚見身側的東西。
一個盛滿水的新水袋,一袋鮮果和幾個幹糧,幹淨整齊地堆在新摘的樹葉上。
陸玉環視四周。“誰?”
無人應答。
她猶豫一霎,大膽地将鮮果幹糧塞進嘴裡。“多謝了。”
若是來人想害她,方才她睡覺便可以動手。
補充體力要緊。
已經是下午。她稍作收拾,牽馬走了一段路,感覺身體跟得上後,上馬再次疾行。
燕山疏勒城距離車師王城并不遠,最大的問題是路勢險峻,大部隊難以從王城直擊,隻能繞道而行。
陸玉單槍匹馬一人簡單些,花費了不到兩日便摸索到了山下。
燕山深處地勢陡峭潮濕,常年有蛇蟲出沒,而陸玉穿過山的一路上卻比較順利,少有獸蟲擋路攻擊。
日落。
陸玉牽馬從深山中跋涉而出,已遠遠可以望見山下的胡奴部隊駐紮地。
駐紮地對面,便是古老的疏勒城。
疏勒城在西域三十六國誕生前便存在,後來經天災人禍,城中之人搬遷出城,疏勒變成一座空城死城。
因為沒有資源沒有價值,西域各國并不屑于争鬥此地。
陸玉要進到疏勒城中,必須要穿過胡奴所駐的營地。
陸玉咬了一口幹糧,将馬栓在一邊,靈活一躍攀上高樹,打量駐軍營地的布局。
距離疏勒城最近的位置沒有住人的營帳,搭了簡單的木欄和瞭望塔,放的是沖車投石車一類的攻城器械。
瞭望塔隻有一人看守,應也是輪換制。有零散幾個人看守保養器械。
盡管存放的器械的位置距離疏勒城最近,但從營地到疏勒城的距離仍不是坦途,是一個斜坡,上下推車會很吃力,又有一個不深不淺的湖,抵消了胡奴最擅長的騎兵沖殺優勢。
看來因着地勢原因,胡奴攻城甚不易。
陸玉躍下高樹,解開馬繩,撥開小路邊及人高的草叢,不遠處有一個水潭,當下有幾個胡奴士兵驅趕着馬正在潭邊放馬飲水食鮮草。
這個時候正是開膳的時刻,胡奴士兵并不警惕,很是松散,任馬漫步飲水。
陸玉悄悄靠近,将自己的馬混入其中。
幸而身上仍穿着胡奴士兵的兵服,陸玉裝作松弛模樣,穿過稀疏的人群和馬群,直直進入胡奴營地。
陸玉不着痕迹地略略松了一口氣,但也深知當下不是松神的時候。每一步走的謹慎而沉重,她壓了壓頭上的氈帽,盡量減少自己的存在感。
順利,出乎意料的順利。
營地裡胡奴的士氣似乎不高,每個人都在忙碌自己的事情,沒什麼心思管别的。
背後,有人叫住了她。
“……”
陸玉被迫停了腳步。
那人說的是純正胡奴語,她完全聽不懂對方在說什麼。
陸玉瞬間頭腦空白。她壓了壓眉眼。肩膀一沉。那人已經把手不耐煩地搭在了陸玉的肩膀上。
陸玉不說話,眼見着那人一臉胡子,有把年紀,一看就是兵油子。她雖然聽不懂他說什麼,但她仍能感受到他嘴上實在罵罵咧咧。
“……”
“……”
那個兵油子見陸玉遲遲不說話,怪異地打量陸玉。
陸玉心道不能再忍,當即出手打了兵油子一拳,那人吃了一拳果然七竅生煙,撲身上來和陸玉纏鬥起來。
陸玉就是想把事情鬧大,鬧成兵士間普通的矛盾,至少可以遮掩此人對她的疑慮。否則這人若是呼朋喚友來驗她懷疑她,隻會更麻煩。
她并不打算真的打赢這個一身肥肉的士兵,也硬挨了幾下。很快,有其他士兵見狀,馬上拉開了兩人。
“……”
“……”
那人仍罵罵咧咧,揮拳恐吓陸玉,陸玉臉上挨出幾塊青紫,借勢捂着臉。
“怎麼回事?”有會漢語的人過來了解情況,那人一頓啰嗦,憤憤不已。
“好了。巴迪,你欺負漢人慣了,别人不應你也是應該的。馬有沒有吃飽不是你該問的。再讓我知道你仗勢欺人,我就告訴兜題王子,讓他罰你吃鞭子。”
這個會漢語的人似乎在人群中較有威信,那個名為巴迪的兵油子氣勢低了下去,罵了幾句離開了。
“副官,這人臉上受了點小傷,給他拿點藥嗎?”旁邊有人道。
副官道,“去吧。”
他望一眼捂着臉的陸玉,道,“上完藥你去歇着吧。”
陸玉不敢出聲,一時不能一走了之,隻能點頭緻謝。
年輕士兵帶着陸玉到營地空地的木樁上坐下,拿出藥油給陸玉傷處抹了抹,打量陸玉,嘀咕道,“怎麼看你有點臉生呢……”
陸玉低了低頭,咳嗽了下,裝作沒聽見。
有聲音匆匆隔壁營帳内傳來,是陸玉能聽懂的漢語。
“傷口還在冒泡……這毒可真歹毒……上次受的箭傷幾日了還不見好……嘶……呃痛……難道沒有解藥嗎?”
“難,根本看不出是什麼毒……有點爛了……”聽語氣大概是醫師,“好多人都這樣,你先忍忍,我給你換藥……”
她低首四處望了望,這處大概就是平時處理傷口的地方。
另一邊,原本驅馬飲水的小隊伍也帶着馬陸續回來了,和方才那個副官彙報,并将馬牽到馬廄裡。
那個副官朝陸玉這邊望了一眼。
陸玉緩緩站起來。
“唉,還沒擦完呢……”年輕士兵手裡托着藥油,仰頭看她。
陸玉轉身就走,而四周,已經有持刀的士兵緩緩圍了過來。
那個副官已然走過來,眼神尖銳。
“隻派了八個放馬飲水的人,這第九個,從何而來?”
所有人刀鋒指向陸玉。
“說,你是什麼人!”副官怒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