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施甯上奏彈劾,安梁王私屠蘇家滿門,隐瞞女身,縱馬入宮等多種罪名,女帝批奏。
着,褫奪安梁王封号,陸氏郡王移交陸善舟承接,陸時明貶為庶人。念其救駕有功,擢為巡查太守,代天子巡視天下,無诏不得久居長安。
陸王府内。
陸玉接下女帝禦令。
“陛下說,讓陸太守午膳時間進宮一趟。”
陸玉平靜作揖,“臣,遵命。”
未央宮逐漸修葺一新,建章宮仍如往初。
今時進宮已不同往日。陸玉一幕幕望過眼前建築,隻覺得陌生又熟悉。
陸玉沒有直接進到建章宮内。
她在宮外掀袍跪下,俯首,“臣陸時明,見過陛下。”
建章宮内,女帝遲遲沒有傳陸玉進去。
良久。
片刻的等待恍若一世。陸玉沒有任何情緒,也沒有任何思考。往日君臣相扶猶在目,時光過砺,寄餘生,不複。
建章宮門打開,女官手捧嶄新節杖謹步前來。
“陸太守,陛下賜龍頭節杖,予您掌生殺予奪之權,斬貪佞,掌治民,進賢勸功,決訟檢奸,自您之下官員皆可先斬後奏。”
陸玉擡首,望向女官手中的節杖。龍頭銅杖,杖頭金環在光下凜凜生輝。
“陛下對太守寄予厚望。太守需繼續拱守大魏。”
陸玉叩首,雙手接過龍頭節杖。“臣,領命。”
她起身,望着天邊的日光,眯了眼。
一切都空白。陸玉眼睫抖了抖,無力地垂下。
最後一次了。
陸玉面朝建章宮再次伏地而跪,三叩首。
最後一叩點在青龍紋石闆上,久久未起。長安予她生,予她死,予她輝煌,予她黯淡。至此,都畫作句點。
良久,她提裾起身,決絕離開,不再留戀。
……
陸王府門外。
步夜将馬牽來,已将所有行李準備好。
善舟帶着衆人立在門外。她一直沒說話,面上的哀傷和堅定,幾乎讓人看不出這還是一個尚未成年的孩子。
“陸君,一切都準備好了。”步夜道。
陸玉颔首。她轉向善舟。
“三叔走了。”
“别難過,會再聚的。”
善舟抿緊了嘴點頭,陸玉一把抱住她,“陸郡王。”
“以後陸府全靠你了。”
“你會做的很好,三叔相信你。”她親在善舟額頭上。善舟抱住陸玉,終于忍不住哭泣。
“别害怕,二哥一定回來的,長兄過幾年也會回來。你不是一個人。等他們回來,讓他們看看,我們善舟現在可厲害了。”
“嗯……”善舟哭腔止不住。“三叔,你多保重……”
“一定要回來看我……”
“放心吧,随時傳信。”
“嗯……”
“步小哥,拜托你照顧我三叔……”
步夜堅定點點頭,“我會的。”
陸玉同步夜打馬往城門去,卻見城門處有一人,似乎已經在此等候多時。
沈施甯上前一步,“陸時明。”
陸玉勒馬,“沈禦史。”
沈施甯仰頭,“彈劾你的那份奏章,其實……”他欲言又止,陸玉心知肚明,“我明白。”她搖搖頭。
沈施甯的奏章并非沈施甯主觀意願所出,一如當時女帝收集江景的證據,授意陸玉上奏一般。
“你我恩怨盡消。我曾恨你,想要置你于死地。你也曾對我做過同樣的事情。你我互不相欠。”
“但沈某仍然佩服你。真心實意。”
他身旁侍從将銅盤中的金錠奉上,“不是大錢,算是和你告别,也是和過去的我告别。”
陸玉沒有拒絕。
她笑一笑,“好好幹。”
沈施甯拱手,“保重。”
“保重。”
陸玉調轉馬頭,策馬而出,将古老繁華而深沉的長安甩在身後。
“駕——”
————
陸玉出長安的第一站,不是别處。
梁陽一如往昔,有郦其商的治理,仍然安和有條。
她低調進城,來此前和郦齊商打了招呼,沒有驚動百姓。
郦齊商府内安靜,陸玉進來時,隻有兩個老者灑掃庭院。
“你家主人呢?”
老者道,“敢問是陸太守嗎?”
“正是。”
“主人說了,陸太守可直接進入。請吧。”
陸玉一進房中便嗅到濃重藥氣,郦齊商躺着在榻上剛飲完藥,見陸玉進來,忙起身,“殿……太守……”
“别起來了,快躺下。”
她觀他氣色極差,擔憂道,“怎麼病得這般嚴重?”
郦齊商無奈笑笑,“其實自小身體也沒找到哪裡去。”梁陽守衛戰時,他身負多傷,一直沒和陸玉說過,自己也不曾在意沒有及時處理,落下了病根,再發現時,已經晚了。
陸玉心中難受,“醫師看過了嗎?難道沒有回還餘地了嗎?”
郦其商笑道,“能活一天是一天。如今梁陽交于下一任郡王手裡,我也該退了。太守放心,新任縣令這幾日走流程便會上任了。”
他說話有氣無力,陸玉攥緊他的手心。
“我在梁陽時,也聽聞太守在長安時的經曆,心有餘而力不足。如今能見到太守安然,全身而退,郦某為太守高興。”
“我時日雖不多,但梁陽一切我已安排好,家中父老也未曾辜負。一路仕途又幸而遇得郡王與太守提拔,未曾沾染官僚污事,郦某人間走一遭,值得……”他說着說着,昏昏然欲睡,陸玉見他閉目,胸口尚起伏,掩了掩他的被子,靜聲退出房門。
新上任縣令名為屈肅,是個踏實肯幹挂民之人,陸玉放心,不多做過問。梁陽當初被洪水淹沒的建築工事已經修葺完整,民生也在漸漸恢複中,當時興建一半被迫停止的宗廟也在順利動工建設。屈肅也在持續跟進,事無巨細,在百姓中間也頗有基礎。大家知曉他是郦縣令看中的人才,相信郦其商,也相信他。
梁陽一切都在平穩着度過。
陸玉在梁陽待了有一陣。
時值下午,難得的好天氣。
晴日清朗,郦齊商在庭院内的躺椅上休歇,握了一卷書閱讀。陸玉在其旁煎茶。他昏昏欲睡,手中書卷握不穩,掉到地上。
陸玉撿起來,“我來給你念。”
郦齊商微笑,“有勞太守。”他放下執書的手,搭在自己的腹上。樹蔭遮蔽直沖眼目的強光,他閉了眼,享受這片刻的舒适時光。
“始生之者,天也;養成之者,人也。能養天之所生而勿撄之謂天子……”陸玉緩讀,一字一句。
“大寒既至,民暖是利;大熱在上,民清是走。故民無常處,見利之聚,無之去……”呂氏春秋讀到第三章,陸玉看了看郦其商,他仍在閉着眼。
日光遷移,原本被樹蔭遮蔽的光漸漸照射在他臉上。她伸手,遮在他眼睛上,幫他擋了擋太陽,“孟懷,要不要換個地方?”
“……”
“孟懷?”
陸玉心下忽有所感,将手指緩緩移到他的鼻下。
她忍住悲痛,深吸一口氣。握住他已然微涼的手。
……
陸玉離開梁陽後,南下,巡視天下。
————
建元八年。
清流縣,斬殺以俠為名的惡勢力團體首領,打散幫派,助當地官署抓捕惡民。
龍榮縣,斬殺當地悍商,促使當地商業流動,奪回官家在商業運行的話語權。
……
縣官署。一衆官衛持刀圍住陸玉和步夜,一時劍拔弩張。
陸玉毫無所懼,持節杖橫在身前,向前一步步逼退持刀官衛。“天子面前,你們持刀圍困,看來是想死。”
縣令惡狠狠道,“是我想活,你不過一個太守,何至于如此咄咄逼人?人人做官都是如此,為何死咬我不放?”
“我不僅死咬你不放,我還要咬更多的人。多行不義必自斃。天子讓你死,你敢不從?”
縣令狠了心,一字一句,“今日陸太守途徑靈璧縣,被匪徒所刺,亡于靈璧縣郊外。”
“殺!”
“殺——”
建元九年。
靈璧縣,斬殺當地縣令,肅清當地官商貪污。
大名縣,斬殺同級别巡查太守,公布其貪墨欺民惡行,懸首示衆。
桑居縣,斬殺縣令縣尉,私扣當郡王侯,散播消息抖露其污行,上報朝廷,朝廷遣兵收回本郡諸侯治理管轄權,将幾郡劃歸中央。
短短兩年,太守陸時明聲名遠播,持節杖巡視天下,手腕狠厲,被稱作殺神。清官恭迎,貪官恐懼。
人人都不知此人下一處路線是哪裡,她不僅南下還會北上,而北邊更是她的地盤。諸官皆恐懼此人的到來。愛她者愛極,恨她者恨極。
…………
陸玉同步夜抵達蒼南縣有一陣了。來此後她居于驿站一直未曾出。步夜會偶爾出門購置吃食和必需品,和她彙報這裡的情況。
“蒼南縣這裡倒是平靜,我們來了幾天,官署那邊一直沒什麼動靜,平日裡照常處理公務。”步夜将買來的粥盛好遞給陸玉,陸玉接過,捏了塊餌餅一起拌着吃。
“這麼看的話,至少縣令本人倒是問心無愧。也沒有來求我幫着辦事。縣裡似乎也沒什麼難平的事。”
“嗯,之前也有幾個縣也是這樣,就是少些,看來這裡治安什麼都挺好的。”他将小菜往陸玉那邊挪了挪,“陸君,嘗嘗這個,好像是這裡的特産,好吃。”
陸玉吃一口。“嗯,不錯。”
“陸君,那我們還要觀察嗎?”
陸玉擦擦嘴,“不必了,中午安排見面吧。”
“行,那我去和他們說。”
已至晌午時,陸玉見過這裡的縣令史文俊,感覺良好。
此人看面相便不是泛泛鼠輩,談吐不卑不亢,詢及民生相關問題,也有序不紊道來,陸玉偶爾會問一些尖銳問題,他也不慌,直面不足,将隐藏的問題細細道出,告知自己将來的措施,如何解決。
陸玉算是滿意,沒有繼續發難。
陸玉飲了口茶,面色平和。
“陸太守,今日還有相詢之處嗎?”
“暫無。”
史文俊起身拱手一拜,“公廨裡還些許瑣事需得處理,那在下先行告退。”
“什麼事?”
“每年這個時節,商戶會來公廨與我當面核算去年稅款,今年該核款入庫了。”
陸玉颔首,“這樣做倒是将稅款支出收入都透明了,雖是個好法子,但難在說服商戶是否願意執行。你定然也是做了不少功夫。”
“太守謬贊。”
“蒼南縣在你手下,我很放心。”
“多謝太守誇贊。”
“你且去忙吧,我随便看看。”
“喏。”
史文俊離開,陸玉猶在谒舍中閑坐。步夜閑不住,道,“陸君,我們走嗎,回驿站嗎?”陸玉坐了會,起身道,“走吧。”
步夜問,“這壇酒要帶走嗎?”
是史文俊送陸玉的家釀酒。一點小心意,算是小小的客套招待。
“拿着吧。”
步夜提起小酒壇跟上陸玉。
從谒舍出來陸玉便見到本地商戶大頭前往府庫處去,各懷自家賬本。陸玉搬開酒壇塞子,往嘴裡倒了一口,“嗯,好香,不辣。你嘗嘗。”步夜接過,小心喝了一口,“真的哎,好香,有一點點甜。”
陸玉一邊喝一邊随意望向人群處。
陽光正好,春意盎然。林蔭下的碎光将人群輕柔籠罩。
她忽而一滞,胸口仿佛被雷擊。
陸玉将酒壇往步夜懷裡一扔,急急往府庫那邊去。
“哎,陸君,你去哪……”步夜慌亂接住酒壇子。
是他……
胸腔心髒劇烈跳動,陸玉确信自己沒有看錯。
她擠到府庫前,但被官衛攔住。
“抱歉,陸太守,此處涉及商戶和官署财政機密,若無明确緣由,請恕不能放行。”
日頭下,陸玉有些眩暈。
不可能的……但是……那個側臉,很像很像……
難道是自己看錯了……
“陸君……怎麼了……”步夜跑過來。
“我……看到他了……”
步夜瞠目,一時不敢置信。“這……”
“你是不是太累了……”
陸玉抿唇。指甲摳進手心裡。是痛的。
“請告知你們縣令,我在谒舍中等他。請他忙完後,再來找我一趟。”
谒舍裡。
步夜仍是茫然半信半疑中,“陸君,你當真看清了嗎?”
陸玉咬唇,“像他。”
“或許真的有長得很相似的人呢?”
陸玉難以立時确定。
她未曾窺見正面,隻是側臉便讓她心神大動。此刻胸中心跳不止,難耐的欣喜與絲綿的痛苦并存。她要驗證。
日降落。史文俊回到谒舍。
“陸太守。”
“史縣令。”
“我曆經此地,對今日今日巡查結果甚是滿意。縣中商戶配合官署調查應得嘉獎。我想明日邀請那些商戶來官署飲宴,煩請縣令安排,酒菜場地一切費用,由我來出。”
“這……”史文俊猶疑,之前從未有過此先例。隻不過此事并未違反律例相關,一定程度上也會有利官署和商戶更加緊密往來,對于及時收稅有利。史文俊沒有拒絕的理由。
他應下,“既如此,在下代蒼南縣商戶謝過太守。我這就遣人安排。”
“多謝。”
翌日。
明月當空,漆夜無雲。
春日下,鳴蟬微響,與花雨同舞。
官署正廳席宴上。
陸玉居于主位,手中的酒卮被她捏的溫熱。來席的商戶一個個抵達,始終未見她想見的那個人。
他……會來嗎?
“史縣令,抱歉抱歉,家中有些事來晚了……”
史文俊上前迎接,“哪裡哪裡,不晚。姜使君,快請入座吧。”入座前,他帶着他走到陸玉面前介紹,“陸太守,這位是本地酒和藥材供應商戶姜抒姜使君。”
“陸太守……陸太守?”史文俊喚了陸玉好幾聲。
陸玉未應。她直直望着那個叫姜抒的人,手中酒卮端不穩,酒液灑了她一身也未曾察覺。
她遲遲不說話,甚至眼中含淚。史文俊倒是有些無措了,“這……陸太守……”
“啊,我們使君迷着眼了……”步夜趕忙遮住陸玉的眼睛擦了幾下,接過她手裡的酒卮,用布巾擦拭她身上濕了的衣服。“你們先入座吧。”
那個叫姜抒的人彬彬有禮,朝陸玉簡單一揖,平靜坐在自己位置上。
步夜小心擦拭陸玉眼淚和身上的酒水,“陸君,别哭了,再哭今天的妝都花了……新挑的衣裳還沒怎麼穿呢就弄髒了……”
“你說,是他嗎?”
步夜悄咪咪看了看那個姜抒,“很像,但是氣質不一樣。”
陸玉冷靜下來,目光流轉在姜抒身上。
整個席間,陸玉眼睛沒有離開過姜抒身上。她吃菜,眼睛盯在他身上。喝酒,眼睛盯在他身上。姜抒全程未和她眼神交接,有所避忌。他似也有所感,終于在後半程撐不住陸玉這般直諱的打量,起身借口更衣,暫時離席。
花月燦明,涼風如絲。
陸玉緊跟在姜抒身後,他在長廊盡頭停下。喘了口氣。
“姜使君還不回席嗎?”
那人似乎有些訝然,見到陸玉眼神一閃,而後垂眸。“陸太守。”
“太守亦出來醒酒嗎?”
陸玉沒有接他的話,“姜舒,姜是哪個姜,舒是哪個舒?”
“渭河之姜,抒情之抒。”他回答。
她步到他身前,微仰着頭看他,不近不遠。他嗅到她身上的酒香和衣裳清新香氣的味道。
“我有一個故人,也名為舒。”二人面目相對,她望進他的眼睛。
姜抒沉斂着眉目,“好巧。”
“不打擾太守休歇,姜某先回席上了。”他繞開她,欲回宴廳。
“且慢。”
“陸某有問題想要請教姜使君。”
姜抒一頓,“姜某不過一介商戶,恐不能解答太守之惑。”他推脫,神色掩在廊下陰影裡。
“不是什麼難題,隻是想問問姜使君,你覺得此處庭木開放的如何?”
他不解,仍是轉了身認真觀察廊下綠植,“如今正當是時節,花木自然繁茂。”身後忽有疾風襲來,他下意識要做什麼生生止住,被陸玉重重逼退,壓在桃花樹的樹背上,寒刃似乎在月色下閃過,姜抒沒有反抗,閉眼等待那把匕首捅入他腹中。
意料之内的痛楚沒有襲來。他睜眼,陸玉望着他笑。
她将隻有刀柄沒有匕刃的匕首扔進草叢中,離他很近,仰着臉打量他的神色。
“想躲怎麼不躲?”
剛才在想什麼?”她飲了酒,臉色有薄紅,戲弄過他後,眼中盡是得逞的狡黠燦然,灼灼明亮。
姜抒有片刻迷幻。
陸玉自正身離開長安後,便恢複女子裝扮,垂發高髻,曲裾深衣,發髻上戴着那支遊魚玉钗。素淨而淡雅。今日顯然是化了妝,方才擦淚時薄了許多。輕盈素面在月光下剔透柔和。
她将他困在她和樹之間,催促他,“怎麼不說話?”她離得這般近,呼吸彼此可聞。
姜抒微微擡了頭,沒有看她的眼睛,“請自重。”
胸口一熱,她将耳朵貼近他的胸口,“你的心跳的好快。”
“你……”他欲掰開她的手臂,“請放唔……”
他驟然睜大眼。
陸玉将嘴唇微分,細看他的眼眸,“怎麼不說話?”
姜抒眉目終于染上怒意,“請放開我,被别人看到解釋不清。”
“解釋什麼?”
“當然是唔……”
她掰着他的臉狠狠親下去,一邊親一邊觀察他的臉。他掙紮幾下,終是狠下心推開了她。
“請陸太守自重。”
陸玉沒有繼續勉強,淡淡道,“親一下而已,怎的如此惱怒。”
她輕聲道,“你很像我的那位故人。”
“隻是因為像,便要對我做此等輕佻之舉嗎?那若是旁人有幾分相似,你也做同樣的事?”
陸玉笑笑,“自然,一切看我心情。”
姜抒胸口起伏,壓下怒氣。
陸玉望着他的眉目,“你是他嗎?”
姜抒轉過身背對着她,沒有回應。很快拂袖離開庭院。
陸玉看着他的背影消失,仰頭,桃花樹下零星花瓣簌簌飄落,與月同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