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舟的家坐落在A市的東南方,盡管在一個市,來回卻需要高鐵,車票可供選擇的時間段較少,因為通常不會停靠在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小站台浪費時間。
邢舟推着行李箱出了站台,憑着記憶朝他已經住了二十來年的家裡走去。
現在是下午兩點,他回去最多半個小時。
他今天一早就給奶奶打了電話,現在她可能還在樓底下的棋牌室裡邊搓麻将邊等他回去。邢舟在大學畢業後就沒再帶着家裡的鑰匙,因為隻要奶奶和弟弟在,他就不存在回不了家的情況,所以帶與不帶區别不大。
越是靠近平安小區,邢舟的心就跳得越快。
上一世這個家最後隻有他孤零零的一個人,就連房子最後也拆遷了,從此不複存在。
從那時起,邢舟徹底沒了家。他也慢慢變得扭曲冷血,沾染了複仇的瘋狂,直至生命的盡頭。
初冬的陽光很澄澈,天空也幹淨湛藍,沒有雲朵。太陽光灑在身上傳來些許暖意,無形中淨化了邢舟連日來積累的疲憊。
他邊走邊緬懷過去,難得讓感性在他的腦海中自由蔓延。
進入平安小區,幾個圍在保安室邊上看他人下象棋的老頭兒一眼就認出了邢舟,他穿了一件黑色風衣,褲子是條牛仔褲,還戴了一個醫用口罩,隻露出他那雙漂亮勾人的桃花眼。
“這不是小舟嗎?你怎麼有空回?”老爺爺們對他的興趣已經超過了那盤由兩個臭棋簍子打出來的臭棋,頃刻間将邢舟給圍了起來。
“小舟又長高了吧?上次你才隻到我胸口呢!”
“胡說八道,你怎麼不說他上次見你,他還在上小學?”
“你奶奶這個點肯定還在牌桌上,沒事的話跟張爺爺回家玩會兒,正好我家那個孫子欠人收拾,這種事你最行了,回去揍他一頓能管兩年!”
老頭子你一言我一語的,個個都歡喜的緊。大家都是看着邢舟長大的,見了他跟見了自己的親孫子沒有差别。
“我想先回去看看我奶奶,一會兒沒事了我再去張爺爺你們家。”邢舟笑着回答,看上去很是乖巧禮貌。
張爺爺拍了拍邢舟的背,“好,等會兒來我家吃晚飯!想吃什麼告訴爺爺!”
“小舟在家待幾天?後面再調皮被奶奶趕出來罰站就到王爺爺家來玩,我家有WiFi還有我兒子的遊戲機,你來了随便玩。”又一個老頭自告奮勇地招待邢舟。
“……我現在哪還會調皮啊,等着邢路去打擾您吧。他比我不靠譜多了。”邢舟不滿反駁。
“哈哈哈。也是,你們兄弟倆沒一個讓人省心的,你奶奶真是女中豪傑,把兩個小壞蛋給教得根正苗紅的,難怪是人民教師!”
邢舟又陪着他們說了會兒話,這才走到自己家樓棟旁邊的超市裡面,超市的二樓被用作了棋牌室,裡面擺了五桌麻将機,嘩啦嘩啦響個不停,其中還穿插着男人女人争執、笑罵聲。
“老邢,我回來了。”邢舟走到一個穿着大紅色外套的中老年人身後,那女人把花白的頭發都染黑了,并且燙了中老年人中最流行的泡面卷,整齊又亮堂。邢木蘭是一個時髦的老太太。
邢木蘭忙着抓牌,抽空伸手往自己口袋裡一掏,丢出了一個黑色帶亮片的錢包,錢包拉鍊處還挂着一圈鑰匙,砸在桌上一響,“回了就回了,沒大沒小的。回去把飯煮了,你弟剛剛出門買菜,你倆晚上先吃着,我就在棋牌室玩,晚上你們先睡。”
“一大把年紀了還有牌瘾是吧?”邢舟抓了一把邢木蘭的頭發,她别得天衣無縫的黑色卡子被邢舟挑了出來,頭發立刻亂了半邊。
邢木蘭回頭,柳眉倒豎,中氣十足道,“你皮癢癢了是吧?家裡的笤帚還給你留着在!”
眼見着祖孫倆又要開始幹起仗,這種場景還是在邢舟青春期及以前經常見,真沒想到,十年過去了,這兩個人還跟以前一樣毫無長進。
在場的牌友不禁無奈地笑了笑,坐邢木蘭對面的阿姨首先把麻将機升起,将自己面前的牌往裡一推,“不打了不打了,我等會兒還要去接孫子下課。”
其他二人緊接着收拾好桌面,紛紛找了不同的借口不肯繼續。
“你們幾個意思啊?他回來難不成還要放鞭炮接?接着打!别理他,越理他他越來勁。”邢木蘭挽留。
“不差今天這一下,每天都能見,你今天回去陪陪你這寶貝孫子吧。”其他人連連擺手,飛快下了桌結賬走人。
邢木蘭依依不舍地目送她的牌友離開,又回頭幽怨地盯着邢舟。
邢舟裝作沒看到,雙眼平視遠方。
回去的路上邢木蘭走得飛快,饒是長了一雙大長腿的邢舟,都沒辦法跟上健步如飛的她。
邢舟的家就在三樓,雖然沒有電梯,不過并不影響生活。他的家有三室一廳,房間都不大,但也勉強都能擺下一張床和一張書桌,供邢舟兄弟倆學習和睡覺沒有問題。
這套房還是當年邢木蘭咬牙貸款買下的二手房,一是為了脫離過去那不甚友好的鄰裡關系,另一個便是為了方便兩個小孩子上學,這邊的學區還是比過去的那個平房對口的學校要好,她上班遠了快兩個小時,但是邢舟他們卻能早上睡個懶覺再去學校。
她獨自一個人背着當時算是巨額的貸款,竟也趕在她退休前還清了。所以邢木蘭一直以她買下這個房子的事情為傲。
邢舟回了家,換了拖鞋後就趴在了家裡的沙發上閉目養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