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駁穿梭車的生态循環系統發出輕微嗡鳴，Lee第三次調整後視鏡角度，捕捉到路銘一睫毛上凝結的霜花——諾瓦星人的生物恒溫系統還沒有适應第九區的氣溫。

"路先生是第一次來第九區？"Lee的指節叩擊着防彈玻璃，舷窗外與他們并行的三輛穿梭車突然改變隊形，其中兩輛的離子推進器噴口閃過不自然的黃光。

“是。”路銘一的手掌貼着車窗，似乎想抓住漆黑的宇宙中分崩離析的隕石碎片。

Lee的戰術目鏡彈出最新的飛行參數，他把吹破的抗輻射口香糖黏在防彈玻璃上："諾瓦星竟然放心讓冰原之子獨行四萬光年？"

鏡面折射的光斑在他眼中碎成量子塵埃，這個笑容像極了當年哄騙新兵去熔岩區采樣的神情。

"我是說——"Lee見路銘一認真聽着，舉了個最近的例子："穿越環形星帶要經過十七個躍遷點，上周β-7區剛有艘觀光艦被隕石擊中，全船人都……"

"鳳凰号外殼是第七代量子結晶。"路銘一打斷他，睫毛的霜融化了，覆在藍色的眼眸上，形成一道霧蒙蒙的水汽，"事故率十萬分之零點八三。"他報出精确數據，并補充道：“大多數飛行時間是休眠狀态，而我已經通過了三級宇航駕駛考試。”

“原來如此。”Lee憋了半天吐出四個字，穿梭車的量子引擎突然發出蜂鳴，戰術目鏡的監測模塊閃過三組紅色三角警示符。他立刻調整了航道，扯下神經接駁器時，金屬接口在耳後留下十字形紅痕："阿铄，這趟差事得算三倍加班費。"

“沒問題，”周爍還是頭一次見他在和人聊天方面吃癟，放下戰術闆，解開軍裝最上方的磁吸扣，腰封的定位器在路銘一膝蓋上投出坐标紅點："冷麼？"

指揮官的外套殘留着人類身體的餘溫，路銘一接過時，亞麻套衫下的生物恒溫系統突然亮起十二個藍色光斑——這通常發生在他們感受到善意卻不知如何回應時。

"歡迎晚宴定在七點零三分，"周爍的指節敲擊着全息戰術闆，二十三條加密頻道的信息流在他虹膜裡交織成網，"浴場星會派..."他突然頓住，戰術闆映出路銘一正在用冰晶修複外套磨損的袖口，那些納米級的破損肉眼根本不可見。

一條加密的内部通話來自前方的駕駛員：“長官，您的新婚妻子手藝不錯啊。”

"他叫Lee。"周爍扯下神經接駁器的數據線，突兀地向路銘一介紹道，"以後我們都用名字稱呼，不稱職務。"

路銘一的指尖無意識摩挲着外套内襯的軍徽暗紋："好。"

穿梭車從靜默航行模式切換為手動駕駛，前方是第九區中心街道的花園别墅區。午後陽光穿過傘狀建築的镂空頂棚，在周爍深色的軍服外套上灑下細碎光斑。三棟米白色聯排别墅被修剪整齊的長青藤環繞，葉片間垂落的鈴蘭花在微風中輕顫，與屋檐下機械鳥的金屬尾羽碰撞出風鈴般的清響。

“這得有多少鳥屎要掃啊！”Lee打了個哈欠，用加密卡開啟院門。

第三棟别墅的入戶門自動向兩側滑開，中庭是挑高的玻璃穹頂，暖金色的日光顆粒，均勻鋪灑在淺灰色的地面。路銘一的指尖撫過玄關處的柚木隔斷，新風系統吹出的是佛手柑的淡香。

"每周三次全面消殺。"Lee的聲音從下沉式客廳傳來，他檢查完防彈玻璃的接縫，又向周爍彙報道："二層卧室用了恒溫生态闆材，三層是健身區和臨時加裝的監控系統。"

路銘一仰頭望着三樓若隐若現的監控屏幕藍光，二樓起居室的自動除塵系統正在運作，當他望向窗外，看見三号清潔機器人舉起機械臂，溫柔托起一隻跌落在傘狀屋頂的幼鳥放回巢穴。

“你先去休息吧，倒倒時差。”周爍已指揮機器人将三人的行李分别送入二樓的起居室，主卧自然是留給路銘一的。

"您不和我住在一起麼？"路銘一見他把他的行李送往另一件标注着客房的房間，不由有些疑惑。

防監聽系統還未完全搭建完畢，周爍不想在抵達第九區的第一天就傳出聯姻雙方不合的消息。

"嗨——"Lee的鞋尖踢着行李箱滑輪，順勢聳了聳肩："總得先培養培養感情不是？哪有第一天見面就睡一起的。"

“哦，我明白了。”路銘一這一次反應很快，沒像在車上那麼較真。

周爍則适時補充道：“餐點會送到房間，有其他需要也可以指揮家政機器人。”

“謝謝。”路銘一對兩人報以微笑。

不知怎麼，Lee想到加藤因叮囑他的那句話，小心信息素。

他悄悄深吸了一口氣，沒聞到諾瓦星人身上有什麼特殊的味道，倒是他的體溫忽冷忽熱的，一直沒有穩定下來。

“你的加密卡。”他敲了敲沒關的主卧門。

“對不起，”路銘一接過加密卡，向他道歉：“我對人類的情感還不夠了解。”

“沒什麼，”Lee對諾瓦星人的了解也都來源于通用手冊，見路銘一一個人杵在寬敞明亮的主卧，瘦削的身體被暖洋洋的午後日光包裹着，莫名有些同情，“你先休息，暫時别出門，第九區挺亂的，最好不要獨自行動。”

“幫我把外套還給他。”路銘一背身解開周爍外套的磁吸扣，軍服滑落時泛起微弱的靜電藍光。Lee的戰術目鏡突然捕捉到對方肩胛處隆起的特殊骨骼結構——那兩片半透明薄膜正随着呼吸頻率輕輕翕動，仿佛被海風掀起的薄紗窗簾。

"這是諾瓦星人的翅膀麼？"Lee的喉結滾動三次才讓聲調恢複平穩。

路銘一轉身時睫毛在臉頰投下扇形的陰影，耳廓泛起珊瑚色："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