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長的時間,在路銘一快要睡着時,一道微弱的通訊信号劃破寂靜,控制面闆上的指示燈閃了幾下。
淩霄率先反應過來,迅速開啟信号接收通道。屏幕上跳出一個模糊的圖像,是港口星駐軍的标識。
“穿梭艇A-17,這裡是港口星軌道巡邏部隊,已接收你們傳回的坐标,請确認當前狀态。”
淩霄按下通信鍵,聲音略顯沙啞:“能源耗盡,人員無傷,停留在廢棄空間站外圍,坐标上傳同步中。”
“已鎖定你們位置。”軍方回複幹脆,“最近一艘支援艦将在十五分鐘内到達。”
确認完成後,艙室再次陷入安靜。
十五分鐘,對剛剛經曆了生死搏鬥的他們來說,像是忽然被抽離戰場的真空期。
淩霄轉頭看向身旁的人,卻發現路銘一依然看着那片宇宙發呆。那種沉靜,不再是冷漠,更像是強撐着的退讓。
他張了張口,本想說什麼,最終卻隻是歎了一口氣,靠着椅背慢慢閉上眼。
他們之間還有十五分鐘的安甯。但淩霄知道,這份安甯不會持續太久。
因為救援來了,而現實,也終将重返。
被港口星的巡邏艦救起後,穿梭艇被拖曳回到軌道平台,兩人在經過免疫檢測後踏上了回程飛船。整個過程沒有繁複的審訊,也沒有遲來的指責,像是一場處理得體的危機收尾。但路銘一知道,這并非結束。
回到交易所星那一刻,路銘一已經在心裡預演過無數次“問責劇本”。
從他和Lee擅自駕駛穿梭艇出擊,到幹擾一艘陌生飛船、幾乎造成事故,再到那艘飛船剛好是追蹤諾瓦星代表艦的嫌疑目标……每一項都可以被第九區監察小組翻出十幾條條例來壓人。他甚至都替周爍想好了第一句質問——比如:“是因為對方是諾瓦星的船,所以你才不走申請流程,擅自行動?”
他知道,這一次他踩了紅線。而他準備好了為此付出代價。
可他錯了。
首席指揮官辦公室的燈光一如既往地冷白、克制。懸浮桌邊,周爍坐在慣常的位置,手邊攤開的是一份機密級調查初稿。他擡起頭,目光掃了他一眼——那眼神不咄咄逼人,也不溫和,僅僅是一種再普通不過的确認。
然後他說:“回來就好。”
沒有質問,沒有冷臉,沒有一句指責。
就像是……從始至終都相信他會回來。
那一刻,路銘一心頭猛地一震。周爍不是不清楚他們的行為違規,他也絕不是不近人情的長官。他隻是——沒有選擇在這個時刻逼他,而是給了他最體面的一個台階。
這份寬容與克制,比任何訓斥都更令人動搖。
他張了張嘴,想說點什麼,比如道歉,或者解釋。但話到了喉嚨,最後隻化成了一句幹澀的“謝謝”,連聲音都低得像是逃避。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可以說出周爍無數個優點,其中最重要的一點就是:說到做到。
而這種堅定不動搖,也正是他此刻最懼怕面對的東西。周爍對他絕不會産生除了合作夥伴以外的感情。
離開首席指揮官辦公室那一刻,路銘一長長地呼出一口氣,幾乎像是剛從戰場退下來。
他一邊快步穿過市政廳的走廊,一邊拉開戰術目鏡消息提醒的界面,就在那時,一封系統加密郵件跳了出來。
發件人是第九區生物研究院招生辦公室。他手指頓了一下,然後迅速點開——
【路銘一先生,您的參選論文《基于高純度信息素結構的跨種族免疫反應可調模型》已通過審核,請于2839年11月4日上午十時,前往我院招生辦登記個人信息……】
他盯着那封郵件看了幾秒,直到一抹笑意不受控制地從心底浮起,幾乎将所有的緊張與壓抑沖散。
他做到了。
不是以聯姻對象的身份,不是靠政治保護傘,而是靠自己的論文和實戰貢獻,進入了他從未真正想過自己可以踏入的地方。
他忍不住原地跳了一下,動作輕快得近乎少年。可下一秒,他就意識到——這裡是市政廳。兩側走廊上還有不少高級官員和幕僚來來往往。
他僵住,裝作若無其事地收起目鏡,正準備邁步,就在轉角處撞上了Lee。
兩人目光短暫地交彙,空氣似乎還殘留着太空中那一場靜默又激烈的“并肩作戰”。
“恭喜啊。”Lee率先開口,語氣一如既往帶着點吊兒郎當,但不知是不是錯覺,這次的聲音比以往低了半度。
路銘一眨了眨眼:“你怎麼知道有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