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降臨，交易所星的天幕被穹頂淨化器過濾後的光線渲染成一片金屬質感的橘紅，虛拟雲層在高空中緩緩流動，仿佛系統後台忘了關掉的特效插件。

第九區生物研究院的外牆在夕陽的折射下泛着冷光，仿生玻璃幕牆映出層層光暈，一如今日緊張工作的餘溫，溫暖中裹着揮之不去的疲憊感。懸浮在研究院上空的天氣調控中樞剛剛關閉，人行通道恢複開放，磁懸導軌的底光開始閃爍。

路銘一拖着微酸的肩膀從研究樓裡出來，腦中還在轉着白天尚未整理完的立項報告、實驗數據，還有那場未完的争論。

VIP專用棧道旁，停着一輛低調的定制級穿梭車。整車包覆着夜色啞光塗層，外殼嵌入感應式燈帶，未啟動時近乎隐形。見他出來，才慢慢露出輪廓。

駕駛位的車窗緩緩降下，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搭在窗沿。淩霄懶洋洋地探出頭：“想什麼呢？”

“你怎麼來了？”路銘一一愣，腳下步伐卻已不自覺地上了車。

“來接你下班啊。”淩霄摘下戰術目鏡，眼中含着笑，“早上起來怎麼不叫我？”

一想到昨晚兩人同床共枕、半夜他手指還輕輕碰着自己手背的情形，路銘一頓時耳根發熱，目光飛快偏向窗外那一排飄浮在空中的霓虹廣告。信息素仿真香氛、A級神經抑制劑、人體強化零件、超感官沉浸體驗艙……廣告招牌一塊疊一塊，像堆疊在現實表面上的另一重世界。

就在他試圖裝作沒聽見時，袖口卻被人拽了拽。他低頭，還沒來得及說話，淩霄已經握住了他的手，溫熱、堅定，帶着一種毫不遮掩的親昵。

“诶，”淩霄的聲音在車内靜谧的空間中低低響起，帶着一點慵懶的笑意，仿佛是被光影濾過的音色，“還沒告訴我，你剛才在想什麼。”

路銘一原本靠在窗邊，望着浮動的街景發呆，聽到他這一句，才慢半拍地回過神來。他輕輕咳了一聲，語氣帶着掩飾的平淡：“想工作的事……星骸再生倉能清除你體内殘留的高分子彈片，但不能解決排異反應。我想盡快立項，啟動兼容性營養液的研究項目。”

他說話時沒看淩霄，仿佛這樣就能掩蓋自己聲音裡不自覺的焦慮。那語氣不再是科研筆記上的冷靜，而更像某種帶着私心的執念。

“沒那麼嚴重。”淩霄挑了下眉，語氣輕松，“時間有的是，再說了，這個項目也不是隻為了我一個人，對吧？”

路銘一看了他一眼，又低下頭：“姚博士從諾瓦星寄回來的再生因子可能就是關鍵節點。我打算這幾天連夜整理材料，先通過初步模型，然後再……再推進實驗階段……隻是這個周期……很長。”

淩霄望着他緊皺的眉頭，忽然覺得說什麼都顯得多餘。這個人總是這樣，一旦認定了某件事，就把全部情緒壓進那一紙報告、那一組數據裡。他不說喜歡，也不說擔心，卻用一整個項目的重量去表達他的在意。

“那就慢慢做呗，”淩霄輕聲說，唇角帶着安撫的弧度。看着他專注又焦急的模樣，他忽然生出一種想擁抱他的沖動，卻隻問了一句：“我能摸摸你的頭發麼？”

“嗯？”路銘一轉過頭來，有些詫異地看着他。他的淺藍色長發束成低馬尾，貼着頸側垂下，在儀表光的映照下，像一段流動的極光。他下意識地答應了：“可以。”

他以為淩霄隻是出于好奇，下一秒卻被溫柔地拉入懷中。淩霄的手從他的發尾緩緩撫上後腦，最終落在背上，輕輕拍了拍，像是在安撫一隻過于努力的小獸。

“别給自己那麼大壓力，”他的聲音貼近耳邊，帶着微不可察的啞意，“我還撐得住，之前農貿市場有個算命的老奶奶，說我能活到二百歲呢，足夠等到兼容性營養液上市了。”

路銘一微怔，身子沒動，卻悄悄握緊了垂在膝上的手指。淩霄身上是作訓服殘留的清潔劑味道，幹淨、簡潔、不帶侵略，卻又透着一種久違的安心。他閉上眼，短暫地把臉埋在那份溫暖之中，才低聲道：“……本來也不是隻為了你。”

“我知道，”淩霄沒有拆穿他，隻是又在他後背輕輕拍了一下，然後松開了手臂，像什麼都沒發生一樣地回到懸浮椅上。

“你不會就為這點事發愁吧？”他仰靠着懸浮椅，輕輕一挑眉，眼神裡卻仍帶着不動聲色的關心。

車外是夜色降臨的交易所星，遠處光軌上一架架穿梭車車交錯駛過，像光纖神經在都市鋼骨間跳躍。

“還有姚博士和姐姐之間的事……”車内安靜了一瞬，路銘一的聲音低下去，“我希望這一次姚博士回去，他們能重歸于好。”

淩霄微微一挑眉，立刻來了興緻：“是麼？快說說，他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