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室内,數十塊懸浮光屏依序排列,圍成半環形。較為緊急的提案依次通過表決後,趁着茶歇的空檔,淩霄才不動聲色地提出了關于自貿區農貿市場改建的建議。
“作為交易所星最早的市場之一,‘農貿市場’這個名字……聽着就有點上個世紀的味道了。”他将喝空的咖啡杯遞給一旁的詹得羅,順勢一笑,“我去過幾次,每次都能在那錯綜複雜的路網裡成功迷失方向。”
會場裡響起一陣善意的笑聲。市監局局長艾芙琳(Evelyn)卻已經捕捉到關鍵信息,立刻打開戰術闆,指尖在半空中飛快劃過,開始記錄。
淩霄接着道:“還有氣味問題。生鮮、幹貨、日用品,還有各種流動攤販全混在一塊,空氣循環混亂,衛生也不達标。”說着,他還略誇張地捂了捂鼻子,仿佛真的被熏到一樣,引得幾人會意輕笑。
“但那可是一大特色,”有人提出,“不少遊客就是沖着那股‘原生态’的煙火氣去的。”
“沒錯,”艾芙琳點頭接話,身為來自澤塔星的社會學家,她在第九區政府工作已十餘年,對城市肌理理解透徹,“所以改建不等于推翻,關鍵是保留原有風貌的基礎上,完善基礎設施。比如空氣淨化系統、除濕排風裝置、照明與引導标識,以及整體動線優化。”
“道路也得重新規劃。”她在空中一筆勾下,“市場太老了,當初設計的動線的時候,誰也沒想到第九區發展得這麼快。”
“總之盡快提上日程。”淩霄微微點頭,輕拍了一下手掌以示贊許,“初步的改建方案,大概多久能提交?”
艾芙琳面露難色,随即朝會議桌對面的文化事務署代表遞去一個略顯為難的眼神。
“長官。”文化署代表站起身,調出一份文件,在全息屏上展開柔光界面,“中心區多功能禮堂工程原計劃是下月開工,但考慮到您與路先生的婚禮籌備,我們剛剛商議決定,建議将該項目提前,以便為婚禮保留專用場地。”
話音一落,會議室中安靜了半秒,幾位官員下意識地将目光投向主位上的淩霄。
淩霄微微一頓,神情仍平靜如常,像在聽一份普通的工程彙報。他輕咳一聲,低頭翻了翻眼前的文件:“婚禮的事……不急。”
“可周秘書長已批示——”文化署代表似乎有些為難,又看了他一眼,“婚禮相關事項已進入預備流程,若臨時改期,施工和預算節點都得重新上報。”
淩霄指尖在桌上輕敲了一下,又故作輕描淡寫地說道:“你們就按原計劃推進吧。等我……确認一些細節。”
他聲音低了些,像是說給自己聽的。
文化署代表剛想繼續追問,淩霄卻已經擡手止住,語氣恢複慣常的冷靜:“禮堂設計不需要太奢華,也不必搞那些形式化的排場,重點是能體現第九區的特色。”
“比如?”她試探着問。
淩霄略一沉吟,微微側頭:“比如那些從港口星拆下來的老地磚,還可以接着用。還有中央光穹的六棱冰晶結構,不要改動。星空光源保留,用它做背景……挺合适。”
文化署的代表頓時了然,微笑着點頭:“我們會拟定幾套方案,到時候由您和路先生共同篩選。”
路銘一脫下實驗服,理了理袖口的折痕,準備前往生物研究院的公共食堂。雖然淩霄早就表示可以安排家政機器人将飯菜送到休息艙,還附贈“營養定制與安保保障”,但他始終不想搞特殊化。入職第一天起,他就主動領取了和其他研究員一樣的餐券,每天中午按時排隊取餐。
食堂人聲鼎沸,長排餐桌間騰挪的熱氣混着食物的香氣,在空氣中遊移。路銘一端着一份簡單的烤肉排和營養蔬菜,選了個角落落座。他一邊吃,一邊随意翻看今天的新聞推送,眼神裡掠過一條又一條關于第九區民生與改革的标題。
就在這時,一隻托盤出現在他面前的桌沿。
“路研究員?”
他擡起頭,一位年輕的女性正站在他面前,臉上帶着禮貌又有些躍躍欲試的笑容。她是人類,看起來年齡和他相仿,頭發利落地束在腦後,白大褂敞着,胸前挂着研究員徽章。
“這裡有人嗎?”她問。
這是他第一次在用餐時被人主動搭話。路銘一連忙放下手中的餐具,用餐布擦了擦嘴角,略一環顧,整個食堂幾乎座無虛席。他朝她點了點頭,露出一個禮貌的微笑:“沒有,你可以坐。”
“謝謝。”她将托盤擱下,坐到他對面,很自然地自我介紹,“我叫劉一霆,生化三組的。我們組現在主要在做動物行為模式調控,可能比不上你們生化一組那些——高精尖的項目。”
她語氣中沒有自嘲,反倒透着一股輕松和自信。話語不疾不徐,帶着一絲想要拉近距離的誠意。
路銘一下意識地想起剛才新聞裡還在說“某研究員的身份特殊性對科研系統構成影響”的評論,心裡一緊,卻還是誠懇地回了一句:“其實我對動物行為研究也很感興趣,你們最近在做哪一類動物?”
“赫克托星原生鼠和浴場星的遷徙蟹。”她一邊說,一邊熟練地用叉子切着盤中的合成蛋白肉排,“但我自己其實對諾瓦種系的生物适應機制更好奇——當然,這個話題可能有點唐突。”
“不會。”路銘一笑了笑,覺得她不像是那種打聽八卦的人,反而像是發自真心地在找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