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有什麼異物,在他身體裡彼此撕扯。
就像他腦子裡那些念頭,也從來沒有真正休戰過。他輕輕呼出一口氣,把數據删除,關掉設備,坐到床沿,看着熟睡的路銘一出了一會兒神,才悄然躺下。
與此同時,奧西裡斯中心區主政廳内,夜色濃重,燈火未熄。
代理統帥秦戟獨自站在全景窗前,望着遠方城圈交錯的空軌線網,燈流如織,仿佛星河倒挂。他的身後,會議影像已然收攏,餘光褪盡,隻餘靜默如水。
“别覺得我和母親還會在首都圈,為他的錯誤買單。”
淩霄那句話仍在耳邊回蕩。語氣平淡,卻藏着不容置喙的冷意。多年從軍沙場、政局縱橫,秦戟早已習慣掌控一切,唯獨沒料到,那個在青春期總惹麻煩的弟弟,會在十幾年後,長出帶刺的骨骼。
他轉過身,忽而笑了一下,帶着審視的欣慰:“周爍,我小看你了。不得不說,淩霄有今天,一半是你的功勞。”
“統帥過譽。”周爍站在書桌前,神色仍如寒霜覆面,“那是他自己的選擇。”
“嗯。”秦戟目光一轉,伸手撥通一串加密通訊号碼,“我安排秦戈和你一同前往第九區。”
周爍眼神微動,片刻遲疑,卻仍點頭:“好。”
那邊很快接通,深夜時分的聲音依舊清亮,帶着一如既往的漫不經心:“哥?你托我給母親采買的玉蘭花種和熱帶魚沒送到,還是她養的寵物兔子又掉毛了?”
“不是那些。”秦戟輕咳一聲,換了公事口吻,“淩霄的婚禮籌備,我打算讓你明早和第九區的秘書長周爍一起去第九區。”
那頭安靜了幾秒,随後低低一笑:“行啊。”
“我會派私人接駁艇送你們過去。”秦戟語氣一如既往地簡練果決,挂斷了通訊。
他轉身望向周爍,語氣如常,卻帶着一絲無法忽視的分寸感:“父親身體不太好,不适合遠行;母親……她一向不愛出席這種場合。我這邊也脫不開身,隻能讓秦戈代為籌備了。”
“明白。”周爍點頭,向秦戟行了個标準軍禮,然後安靜地退出了辦公室。
離開主政廳時,他的步伐一如既往地穩,卻無法忘卻剛才聽到的秦戈的聲音。
在實驗室遠程鍊接後,路銘一盯着醫療助手同步過來的的界面,昨晚啟動過,但所有的體征數據、病理分析、康複曲線,依舊統統被清空。
他皺着眉,嘗試調取曆史緩存,卻發現連權限請求的通道都被關閉了。
他隻得轉而撥通中央醫療中心VIP管理處的加密通訊。片刻後,畫面接通,一位語氣禮貌卻冷淡的接待員出現在光屏上:“很抱歉,路先生。根據醫療隐私協議,您目前的身份尚無法取得指揮官的完整病曆。畢竟,在法律層面,你們尚未建立配偶關系。”
“我明白了。”路銘一沉聲挂斷,臉上毫無表情,眼底卻浮出一層近乎不安的陰影。
幾番嘗試無果後,他終于連線了遠在諾瓦星的姚鏡璃。
光屏彈出時,姚博士正站在一台全自動手術儀器前,實驗室燈光打在他臉上,顯出疲憊的蒼白。
“短時間内我大概趕不回第九區。”姚鏡璃揉了揉眉心,聲音啞啞的,“不過我把一套最新的細胞液培養裝置和再生因子打包了,星際快遞這兩天就會送達。”
“謝謝。”路銘一猶豫了一下,原本想問價格,卻還是先問出心裡最急的那件事,“姚博士……淩霄的病曆,你手裡有備份嗎?”
姚鏡璃聞言一頓,視線移開了一瞬:“你們都要結婚了,他還沒把這種權限開放給你?”
“他可能……隻是怕我擔心。”路銘一低聲道,語氣帶着一絲底氣不足的溫軟,“我知道,這個要求不合規……也很冒昧。”
“倒不是不想告訴你。”姚鏡璃歎了口氣,回頭看了一眼什麼,“隻是我隻負責他的外科部分,權限有限。我能保證的是,外傷恢複情況良好,器官修複也在正常範圍内。就技術層面來說,我對自己的手藝沒什麼好懷疑的。”
“我明白。”路銘一垂下眼,掌心輕握。
他擔心的,從來不是表層傷口。
“不過——”姚鏡璃頓了一下,語氣終于沉了下來,“你還記得菜菜子的恢複情況吧?她不過是雙腿炸傷,至今神經系統恢複還不穩定。”
“淩霄那天是被高分子散射彈直接擊中胸腹,”他說得飛快,仿佛在壓抑情緒,“他當時幾乎所有的内髒器官都受損了,連部分神經節都斷裂。我知道你擔心的是循環系統的隐患——我也擔心。”
屏幕另一端,一道白光從機械臂把持的手術刀反射上來,映出姚鏡璃難得的凝重神情。
“這不是幾周内能痊愈的事,哪怕他表面看起來毫無異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