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止住兩個毛手毛腳的小厮:“輕點,多墊些棉絮,這箱是公主常用的胭脂和香露,瓷瓶和琉璃瓶别撞碎了。”
南風有些焦躁,左顧右盼:“公子怎麼還沒回來?這都亥正了。”
一小厮油嘴滑舌:“公主和驸馬爺新婚燕爾,玩樂忘記時辰也是……”
“就你多嘴!”南風狠狠打斷,眉間焦躁更重,略帶些讨好問薜荔,“姑娘可知,公主與公子去了哪家酒樓?”
蕭鄞看到南風神色,心跳驟然一突——自己是不是忘了什麼要緊事?
他打了個激靈,翻身跳下車,三步并作一步沖向前院,南風看見他了,邊喊邊追了上去。他充耳不聞,隻顧往前跑,一直跑到書房才停下來,大口喘息,拆開擱在書案上的信。
展開信紙,蕭鄞隻瞥了一眼,勃然色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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琳琅閣是珪山最大的珍寶坊。
一走到門口,孟書瑤和侍女就倒吸一口涼氣,倒不是沒見過好東西,而是——太閃了。
四面八方燈台,都罩着昂貴的琉璃罩,将鋪子照得纖毫畢現,明晃晃反射着羅列櫃台上的各色首飾,珠光寶氣、璀璨奪目。
珍珠流蘇禁步、翠玉蝴蝶钗、珊瑚梅花簪、赤金蝦須镯……二樓雅間内,小二将首飾一樣樣排出來,觑着孟書瑤神色,見她一直淡淡的,隻有那串珍珠項鍊擺出來時,眼睛才亮了一瞬。
旋即,又恢複如初,甚至微微蹙眉。
薜荔替她傳話:“主子說,這珠子不夠圓潤均勻,太小家子氣。”
小二仔仔細細打量了孟書瑤一番,忙賠笑:“小的有眼不識泰山,閣裡有上好的東珠,小的見識過這麼多客人,也就貴人您這氣派配得上。”
孟書瑤微微昂首,笑道:“滄海月明、蚌病生珠,雖價值高昂卻并不稀罕,不知你們這兒有沒有深海鳳螺孕出的紅月珠?”
此言一出,石蘭和薜荔同時一愣:“紅色的珍珠?這珍珠,白的黑的雖貴,卻都有得賣,紅色的……”
孟書瑤微笑颔首:“我這一身重蓮錦紅衣,配螺珠才好,去問問你們掌櫃,有好的盡管拿出來,莫要藏私。”
小二從善如流,忙小碎步跑下去,過了不到片刻又匆匆折返,滿臉喜色:“咱們掌櫃說,遇見識貨的主了。前年梁國阊江來了個海外珠商,手頭十多顆紅月珠,成色上佳,有價無市。咱們内掌櫃正好拍得兩顆,珍藏至今,還請貴人借一步叙說。”
孟書瑤起身,石蘭和薜荔忙緊随其後,小二忙說:“紅月珠寶光四溢,非命格大貴之人不可見……”
石蘭登時怒上眉梢,孟書瑤淡淡道:“無妨,有暗衛一路跟着,你們在這兒等着便是。”徑直起身,随小二走了出去。
二人一前一後,穿過曲廊,開一扇小門、從一道狹窄木梯下樓,再過庭院,穿花拂柳直至一處夾道、人迹罕至。小二回頭看了一眼她收在袖中的手,孟書瑤卻沒拿出來,隻微笑着問:“桑高而白,宜何地?”
小二遞遞給她一枚花钿,純銀雕琢、芙蓉花形狀,不假思索答:“牆禺而籬畔。”
孟書瑤颔首,纖細白膩的手從袖中拿出,攤開五指,掌心躺着一枚黃銅雕刻的玉蘭,花序生着鋸齒。小二接過,在粉壁上摸索一番,以一定次序按下,粉壁的一處凹下圓孔,小二将黃銅玉蘭的花序插入小孔,輕輕轉動。
平整光滑的粉壁上,忽然綻開四條細縫,裂出僅容一人通行的窄門,緩緩凹進。
門内走出三人,二人留在外守着,走正中的是一名黑衣女子,一見孟書瑤,眼裡迸出光亮:“果然是你。”
又對小二吩咐:“雅間裡那兩個,知道怎麼辦吧。”
小二沉聲道:“青姑娘親手配的藥,夠她們好生睡上半天。”
黑衣女子也不多言,一手擎燈,一手拉着孟書瑤往裡走,粉壁後是一條向下的甬道。
孟書瑤耐不住問:“萱姐姐,出了什麼事?”
萱娘歎了口氣:“上頭的人傳信,說戌正時分,有人有船在碼頭接應,這都亥正了,怕是要出事。”
孟書瑤不解:“不是半個月前,剛幫你們弄了一批出港公文,那些糧草不夠?”
萱娘頓了頓,艱澀道:“瑤瑤,将軍嚴令禁止咱們驚擾到你,所以有些事沒跟你說全。咱們往外運的,不止是糧草兵器,還有人……”
孟書瑤心跳一突,湧起狂喜:“你是說,有人在救被賣到虞國的戰俘?”
萱娘沉吟片刻:“之前,你在将軍身邊應當看到過一個标記。”
孟書瑤眼神一厲:“我在樓船上吃飯時,有人在我碟子底下沾了朵六瓣芙蓉,剛一摸到,我都不敢動碟子,那小二手裡也是純銀芙蓉……”
萱娘颔首:“正是這個,瑤瑤,你聽說過‘拒霜’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