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府的人是吧?别亂動!”來人聲音很低沉,戴着一頂貂皮帽子。
見黎瑛雪被挾持,周圍人一陣騷動,為首的侍衛佩刀出了一半,慌亂出聲:“魯顯?你想做什麼?”
“蕭逸的商隊不是我們劫的,别再來清風寨。另外,我不是魯顯。”來人握着刀柄,刀刃架在黎瑛雪的頸側,銳利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黎瑛雪。
黎瑛雪卻鎮定自若,不知怎的,眼前兇神惡煞的小賊讓她的心頭漾起一陣波濤,讓她幾乎笃定這位氣勢洶洶的持刀者不會傷她分毫。
然而,不待黎瑛雪說出一個字,人已經收了刀,飛快地上樹離去。
看着小賊遠去的背影,黎瑛雪心頭波濤更甚。盡管容貌大改,聲音低沉,她依舊一刹那便認出,這是每一次來找她玩耍後,匆匆翻院牆而過的那個輕盈的背影,是她朝思暮想多年的謝安白的背影。
手下看着那個嚣張的背影欲追,卻立時被黎瑛雪攔下:“别追了,收隊!”
嚣張的背影慢慢縮小,同記憶裡矯捷瘦小的身影重合。官場上,人們畏她敬她,不僅因為她是首輔之女,更因為她清冷剛正,殺伐果斷,不近人情。
然而,沒有人知道,她一心撲在官場,為差事不分晝夜,日日勤勉,隻是為了将刺骨的思念藏進心底,不露分毫。
黎瑛雪的心底藏了一個人,如珍品至寶般安放在一隅,用周遭的柔軟細細包裹起來。她期待某一日能将這顆心取出來捧給那個人,卻不曾想那人竟成了如今這副模樣,與她相對而立。
樹林裡,微風漸起,搖曳的樹枝像是在訴說着黎瑛雪的思念與愁緒。
“縣台,日後我們還去清風寨嗎?”祁商的聲音打斷了黎瑛雪的沉思。
“該去的……還是,你不想見我?”黎瑛雪喃喃道,不知是回答還是自語。
“誰不想見您?”祁商聽着這沒頭沒尾的話,頗有些疑惑。
黎瑛雪似乎這才回過神來,擡頭看向祁商:“哦,沒什麼,我是說要去的,不管是不是清風寨做的,總要查個清楚才是。”
“那……”祁商還想追問,黎瑛雪卻搶先說道:“這兩日先休整一下吧,大家都累了,若是什麼人想拿我們作刀,也定不會叫他們如意。”黎瑛雪的聲音恢複如初,變得铿锵有力。
“是。”祁商沒再說什麼,默默退下離開了。
黎瑛雪卻一直坐在書案前,直到天空泛起魚肚白。
半月後,一支箭直直射進了黎瑛雪的馬車,帶着一張密信,上面隻有一個字——蕭。
“蕭逸的商隊不是我們劫的,别再來清風寨。”那個低沉的聲音再一次在黎瑛雪的腦海中響起。
小安,我知道是你,可你為何會出現在這裡?黎瑛雪哀傷地想着,這些年,那個小姑娘時時出現在她的夢中,她卻從未想過會是這副模樣。
翌日,黎瑛雪派人向清風寨送了一封信,信中言明已查清商隊被劫之事與清風寨并無關系,隻是希望從清風寨了解一些情況,希望大當家的能派一人下山。
“混賬!”收到信的魯顯在草草看了一眼信之後立即拍案而起,“誰不知道這群狗官打的什麼算盤!要我們去?我們去了那不就是送死嗎?!”魯顯怒發沖冠,仿佛立刻就要抄刀與官府決一死戰。
“魯兄莫急。”一道清脆活潑的聲音劃過,衆人紛紛回頭,隻見黎安一襲白衣,搖晃着一盅酒,閑散地倚在屋牆上。
看到黎安,魯顯的神情立刻由暴怒轉為驚喜:“黎兄?怎麼是你?快請坐!”魯顯匆匆朝黎安走去,慌亂中踉跄了一下,又迅速站穩,一揚手招呼道,“來人,給黎兄上酒!”
黎安倒也不推脫,大剌剌往面前的木椅上一坐,端起剛斟好的一碗濁酒,一仰脖全部灌了下去。
“我知魯兄為何事而憂心。”黎安用袖子拂去嘴角的餘酒,“不如就讓小弟領了這份差事。”說完,黎安拿起酒壇滿上一碗,端了起來。
魯顯皺眉。這差事實在兇險,若是他去定是有去無回,剩下的兄弟又難與官府鬥争,黎安聰穎敏銳,似乎确是此事最好的人選,可他又實在不願讓救命恩人前去冒險。
黎安微微一笑,已是猜到魯顯心中所想:“魯兄莫憂心,小弟定不辱命,得勝而歸。”黎安把“歸”字咬的很重。
看着黎安自信的模樣,魯顯也不再扭捏,舉碗與黎安相碰:“那便拜托黎兄了,待你歸來再請你吃酒!”說完,魯顯将碗中酒一飲而盡。
“縣台,清風寨的人來了。”祁商行禮道。
“請進來吧。”黎瑛雪放下手中的筆,淡淡說道。
黎安翹着腿,坐在黎瑛雪的議事堂裡,嘴裡叼着侍女端上來的果脯,手上晃着半杯茶,東張西望。
半刻後,黎瑛雪走進議事堂。
“大人。”見黎瑛雪進來,黎安抱拳作揖。
“抱歉,讓少俠久等了。”黎瑛雪點頭以示回應,目光卻落在黎安頭頂的貂皮帽上。
是謝安白。
黎瑛雪心頭一顫。
那夜在林中,她沒能看清謝安白的模樣,如今在陽光下相見,才發覺眼前人的樣貌實在與記憶中大不相同了。